兰花看着满堂头上那已经凝固了的血糊糊的一片头发，急急地询问原因。

“嗨！别提了……我不是……看有的车敢硬闯吗，今天……就想试试运气。”满堂一边擦脸，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毛巾上热气缭绕，满堂舒服地眨了眨眼睛。

“结果……闯倒是闯过去了，就是……咱的车……拉着货跑得慢，有个交警在我冲过后……气得不行，就把……手里的喝水杯……砸我头上了。我还是……一手捂着头……一手把着方向盘……踩着油门赶紧跑远的，要不……”满堂的语气里满是省下一笔钱的庆幸，他完全忘记了疼痛。

“那……你的伤口怎么样？要不要去卫生所看看？”兰花担心地问，她现在对满堂越来越依赖，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

“不用！不用！你没看血早都不流了吗？就是破点皮，不打紧！”满堂赶紧摆手，他可舍不得把刚刚剩下的要命钱送给医院，大林还等着急用呢。

芹子擦擦泪，拉满堂在凳子上坐下来，她小心地一根根拨开满堂的头发，但到最后还有核桃大小一块被血糊得死死粘在一起，她不敢用劲，怎么也弄不开，芹子的泪又流下来了。她放开手，跑出了厨房，回堂屋痛哭起来。

大林哪里都不去，一天到晚都在堂屋里坐着。他听见了芹子的哭声，心烦气躁，没好气地问芹子怎么了。

“没……没怎么……”芹子不想和大林说，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沉默温厚的哥哥，芹子有点害怕他。

“没怎么你哭啥？赶紧告诉我，是学校有人欺负你了，还是考试考不好？”大林粗声粗气地说，他虽然急躁，但还是担心妹妹在外面受难为的。

“没有……是……是爸爸被交警……砸了头，受伤了！”芹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哽咽着说了详细情况。

大林惊住了，他和满堂面对面没话说已经好久了，他觉得自己的病连累了家里，却又不会表达，只是发火摔东西。其实，满堂每天没日没夜地出车，大林都知道是为了给自己攒钱看病，他心如刀绞，却不知该怎么做是好。如今，又让爸爸受了伤，自己这个累赘真不知该不该活下去。

夜里，大林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第二天一大早，满堂又出车了，不过兰花也跟了去。家里有芹子陪着大林，兰花就能去一趟是一趟，满堂怎么都有个照应。

芹子也早早起了床，饭后她在厨房洗了一盆衣服，就回堂屋写作业了。不一会儿，大林窸窸窣窣地摸索着，走到了芹子的桌前。

“哥，怎么了？想拿什么东西和我说，我去！”芹子停了笔，抬头问大林。

“没事，丫头，我想让你陪我去一个地方，行吗？”大林好久以来第一次稳稳地和芹子说，甚至还带了一点乞求的意思。

“行啊，哥，去哪？”芹子笑着问。

“去三里河村！行吗？现在就去！”大林急急地问，好像一点功夫都不想耽误。

“好的，只是你去干嘛呢？”芹子放了笔，去拿了一件厚衣服给大林披上，自己也穿了外套。

“去了你就知道了，走！”大林把手伸给了芹子，不容分说就往外迈步，好像不是让芹子给他带路，而是他给芹子带路一般。吓得芹子赶紧小跑了几步，才和大林并排走着。

三里河村在十几里外一个山洼洼里，那村子也和芹子村一样的闭塞落后，人们常年窝在村子里不出远门，只是靠天种地，挣点死钱过日子。村里女孩子早早都嫁到条件好点靠大路边的村子里去了，外村的女孩子却不愿嫁进这个穷巴巴的山沟沟里。所以，村里很多年轻人大都三十多也娶不上媳妇，是出了名的光棍村。也就是这几年，才有胆大的人脑子也开了窍，咬牙买了四轮车拉煤挣钱，开始折腾起小日子了。这些话，还是满堂零零碎碎说时，芹子不经意听到的。她弄不懂大林去这个村能干啥！

芹子和大林出了村子，横跨过公路，开始向三里河村走去。这个村的位置尤其低，去时一路下坡，芹子只能身子向后倾斜着慢慢往下走，不能太快，否则快了就停不下脚，能一路跑起来。不宽的土路，被车子来回碾压，都成了细细厚厚的尘土，一脚下去就是一个土坑，一抬起脚鞋里就进满了土灰，还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

大林不说话，就那样一脚深一脚浅地急急往前走，芹子一路趔趔趄趄地跟着大林，动不动就被甩到了身后。还好路面上石块不多，要不，两人真不知要摔多少个跟头呢！

就这样，不知走了几个时辰，兄妹两个终于走到了三里河村。

“哥，到了，咱去找谁？”芹子拉住大林，好奇地停下来问他。

“嗯，进村里打听一下，咱找有富爷。”大林放了芹子的手，略有些激动地说，“快去！”

“好，哥，那你往这里等着啊，不要乱走！”芹子把大林拉着到村边一棵老榆树下，让他坐在一块大青石上面等着，也顺带歇口气。大林却催着芹子赶快去找人，芹子便转身进了村。

芹子走到村口一家没有院墙的院子里，看到有个中年妇女正坐着一个小马扎在淘麦。她脸前并排摆了两个大铝盆，地上还铺了一张席子。中年妇女把一个漏勺口朝上在第一个大铝盆的水里转着圈转着圈，然后又猛的停下来，水中那旋转着的麦子就一下子钻进了漏勺里，妇女抬手把漏勺里的麦子倒进第二个大铝盆的水里，又拿漏勺去第一个盆里继续捞麦去了。待把第一个盆里的麦子捞完了，

芹子怯怯地走到妇女跟前，向她打听有富爷住在哪里。

“有富爷啊？好找，你往前再走三家就到了，他家大门口有个石磨，好认！”妇女热情地说完，又忙着干活了。

芹子道了谢，赶紧跑回大树下，带了哥哥去找有富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