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不二
“爷爷，你说山的外面是大海，那大海是什么颜色？”
“大海是蓝色的。”
“爷爷，我将来带你去山外面看海。”
1.
周围的世界一如既往的呈现出黑白色调，在小艾明眼里它们的区别就在于亮和暗。
落叶比树干要亮，因为落叶上面藏了很多闪着光的白露珠；爷爷的头发比爷爷的脖子白亮，因为白发上面也镶嵌了许多闪着光的白露珠。
有时候小艾明很喜欢自己眼中的世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但总有人告诉他：世界是五颜六色的，除了黑白，还有赤橙黄绿青蓝紫……
所以有时候，艾明很想看看别人眼中的世界。
艾明的家在哪儿？
爷爷对他说家就在无数深山的深处，在最高的那座山的山脚下。
山脚下他们居住的村落里有一个流传很久的传说：如果在孩子六岁生日那一天带孩子爬上最高山的山顶，不管孩子有什么疑难杂症都会好起来。当然，村里每个人也都清楚：山太险，气候条件极其恶劣，去的人能生还的可能性很小。
没有人怀疑传说的真实性，但也从没人尝试去印证这个传说，传说从此真成了传说。
艾明爷爷对这个传说也坚信不疑。
2.
这一天，艾明正好六岁，艾明爷爷起了个大早。
当他把睡的正香的艾明背在背上的那一刻，仿佛注定了不会再踏上执念的归程，要么赢，要么输。
山路很难走，最开始的时候还能隐隐约约看到被人们踩出来的粗糙的小路，后来小路越来越窄，消失在了丛林深处，无形中加大了老人行路的难度。
艾明爷爷走惯了山路，开始很有信心，随着山路的越来越险，他的信心也开始被消磨。
等到他听到自己沉重的喘息声时，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他无数次把艾明从背上放到了怀里又放回背上，无数次在艾明稚嫩的脸上停住流转着的混浊眼珠，更无数次感受到自己生命齿轮残忍转动的声音。
停停走走，走走停停。
爷爷和艾明在高山深处的丛林里缓慢的前进着。
小艾明静静趴在爷爷背上，爷爷老硬而突出的脊椎骨硌得小艾明生疼，但他却不忍出声，怕加重了爷爷的负担。
等趴累了，睡够了，艾明就跟爷爷喋喋不休的说话，问各种天马行空的问题。
而此时的爷爷呢，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东一句西一句的回答着小艾明的问题。
年纪太大，爷爷爬山有点力不从心。头上爆满突出的青筋伴着四溢的汗水再混合着黝黑的肤色，一时间让人恍惚这是不是一张人脸。
3.
当清晨的第一道光线窜进浓密的树叶层打在小艾明身上时，艾明正好醒了。
“爷爷，我们去哪儿？”
“去山顶。”
“山顶有什么。”
“山顶有五颜六色的世界，还可以看到大海。”
“大海在哪儿？”
“大海在这座高山的外面，等到了山上你就就能看到了。”
“爷爷，你说山的外面有大海，那大海是什么颜色？”
“大海是蓝色的。”
“爷爷，我将来带你去山外面看海。”
老人其实不知道这座山的外面是什么，他也是小时候听走出大山的村里人是大海，于是便牢记了一生。
当听到艾明对他稚嫩的承诺时，这位历尽沧桑的老人流下了泪水。
那泪水极其白亮，无声无息地落在了脚下枯萎的落叶上。
4.
过了许久，等寒冷如浪水一般袭来时，爷孙俩终于到达高山的顶部。
小艾明被包裹在爷爷的棉衣里瑟瑟发抖，脸色异常苍白。
爷爷用单薄的身体支撑着小艾明，却怎么也无法站稳，在山顶的寒风中摇摆。
那时，山顶落日将至。
“明明，睁开眼睛看看，落日真美，呵！真有大海啊！真大！。”
“爷爷，我冷。”
“明明，你睁开眼睛，落日是彩色的，大海是蓝色的！你看看。”
老人一遍遍的叫着艾明的乳名。
落日余晖中，
小艾明终于清醒过来。
“爷爷，我看到的落日真的是五颜六色的！爷爷，你没骗我！”
“爷爷，爷爷，山的那边是大海！但是大海是五颜六色的！”
小艾明激动的从爷爷瘦弱的背上跳下来奔跑者欢呼着！
在山顶上、在落日下、在大海这边，在小艾明的欢呼声中，老人却倒下了，留下一生响彻天际的舒缓的叹息声。
多年以后，艾明总会想起六岁生日那天看到的彩色落日、彩色的海，还有爷爷倒下时蔓延在他身上夕阳的彩色余晖。
5.
再后来，艾明成了画家，因一幅彩色的山顶落日画而名扬中外。
人们奇怪，一个只能分辨出黑白颜色的人怎能画出这么伟大的彩色落日。
（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