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严肃的乡下人
他咬掉一口煎饼外面的脆皮,放在嘴里故意大声的嘎嘣嘎嘣的把它咬碎,引的一旁穿着毛绒连衣裙的小女孩注目。对上小女孩的眼神,他眯着眼睛笑一笑,眼睛眯起来合成一条黑色的毛线,伸出带着皮手套的手夸张的抹点嘴唇上的油。女孩子被逗乐了,娇羞地用粉红手套的小手捂嘴笑。他也大方的笑,咧着嘴像白痴一样露出上下排八颗整齐的牙齿。嘴里呼出的热气带着奶白色还有一点煎饼的气味。
他挪了挪屁股,底下的木椅冻成一块冰雕,隔着棉裤王嘉尔都觉得寒气直逼自己娇气的屁股。
“您这是要去哪?”他低头挪屁股的时候女孩已经走过来坐在他的身边了。咖啡色的连衣裙外面套着棉麻的杏色流苏外套,王嘉尔打量着身旁的女孩,连她身上的香气都闻个透。
“首尔。”坐正了身子,努力表现出绅士气质。
“您这是从大邱来的?”女孩看了看他的行李箱,箱子是木箱,方方正正的四角铁皮上刻着“大邱特造”字样。
“不不不,”感觉到女孩观察着自己的行李,他这么说,“济州,我是大邱人,在济州长大的。”说着身子自然的向前倾,恰好挡住挤在一旁的行李箱。
“真的?”女孩笑的不大自然,“你在济州是做什么的?你看起来象是画家。”
“画家?”他不算吃惊,不止一个人说过王嘉尔适合当一个画家。“我是学生,上个月刚毕业。”
“哦…”女孩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娇嫩的嘴唇嘟起,“所以要去首尔工作吗?”
“是啊,去试试运气啊。”突然想起纸袋里还有没吃完的煎饼,伸手去拿才发现已经冷透了,煎饼里的油也全部被吸在外面包裹的纸上。糟透了。
“看来你的运气不怎么好。”看到王嘉尔懊恼的表情,女孩说。
“是啊,前途渺茫。”他做笑。
“你叫什么名字?”她突然问。
“啊?”王嘉尔愣了一下,手还放在油纸上,楞成木偶人。
女孩侧头,重复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我是A子。”
名字?我叫什么名字呢?
只是几秒的瞬间,大脑飞速流转过千万个想法。
“这孩子简直是上帝给我们的宝物。”母亲的脸从自己狭小的脑容量的空间里闪过,王嘉尔头疼的好像有人捏着自己的脑子。
“jackson”捏着鼻梁企图从而缓解太阳穴的抽疼。
“jackson?”女孩重复了一遍,继而展开笑靥,“外国人的名字?”
“嗯。”意思是上帝的恩赐。
女孩捋了捋棕色的卷发,眉眼散发女人的魅力,“我也是去首尔,愿意结伴吗?jackson。”
女孩身后的火车开始慢慢进站,苍白色的烟气咕噜咕噜冒泡似得从烟囱里涌出来。散乱的人群开始渐渐聚集在一起,男的女的,穿西装穿洋装还是穿中山装的人一股脑的堆在一起,等待火车靠站的一刻去抢坐一个好位置。
王嘉尔还不知道自己进了城能做什么,甚至能不能有口饭吃都是个问题,他甚至站在人堆里去挤位子的资格都没有。
“好。”他握住女孩的手。
*文人相轻
王嘉尔朝地上啐了一口,用皮鞋底狠狠地按踩地上路过的虫子,碾在硬壳上发出卡拉卡拉焦脆的声响。身上的西装已经穿了一个多礼拜了,可惜了这每天的艳阳天,A子不在王嘉尔根本不会自己洗衣服。
他们下车就找了旅馆做了爱,A子的身体很柔软,也比王嘉尔有经验。
她给王嘉尔介绍了份工作,在一间报社做杂工。刚开始的确是做杂事,端茶倒水,整理档案,净做一些闲人干的活。到了后来,有人辞退了摄影师的工作,A子便举荐了自己上去,顺理成章的成了一个拍照的。
说是摄影师其实就是搞偷拍的。
王嘉尔每天要起早贪黑的,潜伏在被偷拍者的附近,有时候是咖啡馆的门口,有时候又是人家的家门口。被偷拍的人也各式各样,歌星,官员,商人…人们对于公众人物的隐私的窥探到了变态的地步,几近要掌控一切的地步。王嘉尔就是服务大众的一员,丰厚的报酬让他对于人们的这种病态呈麻木不仁的态度。
“你这样不行。”金有谦对王嘉尔的头一句话,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否定了他的金钱观。
“什么不行?”王嘉尔掐掉烟头,痞子样的问。
“我们做摄影师的应该有自己的原则。”金有谦比他要小上三岁,刚做摄影师没多久,原本和王嘉尔不是同个部门的,没做多久就被换下来了,到了王嘉尔的手下。
作为金有谦的“前辈”,王嘉尔觉得自己有必要给他重新塑造一下适合在这个社会生存的价值观念。
“原则?那你说说你的原则听听。”
“我们不能去窥探别人的隐私,不能总是拍没有价值意义的照片。摄影还是门艺术的。”
“艺术?你要真觉得是艺术就不应该来这里。我们这不是艺术只是拍照而已。”
金有谦被堵的哑口无言。
王嘉尔更觉得金有谦瞎的不轻,大学都没毕业的实习生满怀理想来到报社,连现状都还没有拎清就被社会劈头盖脸的砸了一头石子。也可怜的紧。
但他没想到金有谦会这么过激,脸颊都还没有感觉到疼痛已经结结实实的挨上一拳,没站稳摔在地上。金有谦本来就高,从底下看,像一尊高耸的小山。
王嘉尔骂了一句脏话,问他“你**干嘛!”
金有谦开始不说话,紧紧的攥住拳头,嘴角憋的僵硬。久久的,王嘉尔感觉到自己仰起的脸上多了什么湿润的东西。啪嗒啪嗒,大颗大颗的滴落在脸颊的两侧,旱久的土地终于迎来几滴甘露。
“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你有什么资格…你怎么能够侮辱它…都是你们…是你们毁了这个社会…”
*“只知道自揭伤疤的滑头。”
挨过金有谦的拳头,王嘉尔并非有醒悟多少,但是金有谦的眼泪让他难受。
王嘉尔其实没念过大学,混到高中由于太过于滚蛋被学校退学,之后也一直吃父母的老本。迫不得已离开济州是因为老本被他吃了个透,供养不起只好被扫地出门,自力更生。
无论遇到A 子之前还是之后,他从来勤换身边的性伴侣。也是粗心大意被抓了包,要是换他成了被偷拍者那么拍他的摄影师肯定能靠他发家致富了。
A子还算是善良的,没有把他扫地出门,而是把出租屋让给了无家可归的他,自己搬了出去。王嘉尔一个人浑浑噩噩的几个月也过去了。过得不算滋润也不算糟糕,反而一下子被金有谦的眼泪刺激清醒了。
今天他们的任务是偷拍一个政府二级官员受贿。然而金有谦自那次之后就极其不配合屡次迟到,这次也迟迟不肯出现。
王嘉尔一个人在酒店大门对面一个潮湿阴暗的巷子口蹲了两个多小时只等那官员酒足饭饱出来却吹了两个来小时的冷风,烟也抽到烟屁股才肯扔掉却是一地的烟屁股。
“啊…”寒风里他忍不住叹一口气,热气铺天盖地的夺口而出。嘴角边上方脸颊处的乌青还是抽痛的,随着大口呼气吸气不深不浅的刺痛神经。他对金有谦的拳头大多还是不服的。王嘉尔不擅长讲道理但更不擅长讲武力,高中时候在学校打架也没见赢过。
老头还是出来了。
在王嘉尔抽掉兜里最后一根烟,把烟按进脚边的臭水坑里,发出嘶嘶的垂死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