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飘起了雪,又有点冷了。
因为酒馆的生意不紧气,过完年,店里伙计又走了两个,便一个服务生都不剩了。我一个人手忙脚乱招呼了几天,终于又重新招了两个。
先招到的这个伙计叫陆离。
观察了一段日子,我发现阿离还是挺健谈的,跟所有顾客都聊得来。但他似乎有些腼腆,基本从来不会找老顾客攀谈。而且如果上工来得早,他一般只会待在休息室里玩手机。给我的感觉是,阿离这个人看似热,实际冷,生性凉薄,一点不主动,应该没有朋友。
不过,可能我的感觉并不太准确。这不,三月初的一天晚上,就有个他的朋友来给他捧场,出手挺阔绰。他走后,我开玩笑式地问阿离,怎么会认识这样有钱的朋友,他也开玩笑似的跟我说:“我交朋友从来不在乎他有没有钱,反正都比我有钱。”
隔天晚上,10点左右的时候,阿离这个朋友又来了。他见到我之后点头示意了一下,并没有说话,往阿离所在的吧台处走去了。阿离看有人来,热情地招呼了一声:“晚上好,请问您想要喝点什么?”话音刚落,就传来一阵兄弟间笑骂声:“你的是吧,还**跟我******。”看到阿离略显尴尬,小声解释着什么。应该是忙迷糊了吧,我这么想着,并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又发生过几次这样的事情,似乎阿离健忘症很明显,总是记不住老顾客。但干活上没有什么大问题,无伤大雅吧。
今天飘雪,阿离早早就来了。我来的时候,他又在角落里玩手机。打完招呼,我问他:“你是不是有选择性失忆症,老是记不住人?”
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告诉我:“说了你可别笑。其实我这是脸盲。”可我还是没控制住,噗地笑了出来。
“在装A和装C之间徘徊了四大天王:XX东脸盲,X云不爱钱,XX腾普通家庭,XX林一无所有!你这是还没有富贵命,也先得上了富贵病啊。”我忍不住还多调侃了他一句。
他似乎有点鄙夷地瞟了我一眼,“我跟他们都不一样。没开玩笑,我对画面的记忆力比一般人更强,其实。所以对于明显特征的人,我会很容易记住。比如昨天后半夜来的王老板,他在鼻骨处有一颗痣。”
“那你这不是脸盲吧?”“我也不清楚。我眼中的世界,只能分辨出是与非,其他全归于一类,似是而非。虽然看得清楚,但却理不清楚,没有办法放进记忆的文件夹里,因为,大多数特征,都属于似是而非。毕竟大多数人嘛,在我眼里,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一个嘴巴两条腿。如果一个人的特征,非黑即白,那我就都能很快记住了。一旦必须要带上一些修饰才能够表述清楚的特征,对我来说就太难了。但其实我的记忆力可好了,整个城市里我去过的地方,都不需要导航就可以精准找到每一个我想要找的角落。可能缺了一根弦我。”
“一朵奇葩。”“这才是这世界该有的样子。”
“说道理一套一套的。到底你是老板还我是老板?”不过不得不说,阿离这话戳中我了。
阿离悻悻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晚上的时候,店里三三两两,阿离一个人就够了。我坐在角落里,看着窗外地上的雪发呆。这是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好多事情都无法解释。
比如一句古诗说清明时节雨纷纷,结果却下起了一场雪。
比如经常来店里的小武,家贫人丑,一米六九,结果找的媳妇不说沉鱼落雁,也是一个大美人。
比如又有一阵子没见到的小白,付出一颗心总没能换来一颗心,还可能一份情换来一身疼。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蝇营狗苟,往往到头来一场空。无心插柳,反而有时候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样子,没有什么规律可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有人在哭的同时,也总有人在笑。
我不知道,这些年阿离是不是过得挺不容易的,也不知道四月的暖阳,会不会照在阿离的身上,带给他温暖。打烊的时候雪还没停,我专门问了一下阿离,要不要我送他回去。他从兜里掏出一块钥匙,微微一笑,说:“没事儿,我自己有车。”潇洒转身。
阿离走后,我也回去了。这时候雪已经停了,午夜的街道,似乎还带点暖意。
这就是人间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