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七点十分,爷爷会骑着他黑色自行车载着我去学校。这个时候阳光最轻柔,尤其是夜雨过后的清晨,空气潮湿而凉爽,被冲洗干净的马路折射着点点阳光,像散了一地的碎金子。偶尔听见驶来的汽车又卷着沙沙声远去了。阳光就在这潮湿清冷的空气里逐渐的加深蔓延着。我坐在自行车后座,拉着爷爷两边的衣角来回张望,对什么都好奇。更多时候,目之所及都是爷爷的背影,我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由于常年的疾病,没有力气却又尽力骑车的样子,看着他瘦弱的背影,俯身骑车时后背突出的骨头,顽皮的时候会用手指不停戳它,或者干脆把头抵在他的背上,他的骨头硌这我的脑门儿。
就这样一直到三年级,我的老班主任下达了正式的通知,班级里的孩子都不用家长送,家离学校近,应该让我自己尝试着走路上学。
也是在这个时候,班级里开了一位年轻的老师,可她却不给我们上课,每天都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用手托着下巴沉思或者用一种坚定的眼神观察着。
她的眼睛像凹地的一坛深水,时而沉静清澈,树摇风动,时而波光潋滟。
就在那一天我才近距离的观察她。她鼻翼下方有一颗小肉痣,颜色不深,足以使人忽略。她的嘴在小巧的脸庞上显得比例有点大,但是并不影响她的美。她背着手端挺的站着,侧着头听看班主任介绍完简单的做了自我介绍。我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只有23岁刚从师范毕业的老师接替了老班主任成为我们在学校里唯一的依靠。
时间被回忆填满,占据了我学生时代最大一部分。上课时除了课本上的内容,她更加注重培养我们对文学的感知能力。她要求读课文要流利,读诗的时候要懂得运用感情,不管同学的发音是否标准,朗读的情感是否引人发笑,她都喝令同学不许笑,给他机会,认真听他读完。
她教了三年的语文,几乎每天都会布置作文,有时回家完成,有时在课堂上由她直接批改。
我喜欢排着长队等待着让她批改作业,看她拿着我的作文本眼睛移来移去。我注意她手指上沾染的钢笔水,红色斑块的边缘液体沿着指纹细细灌溉。我喜欢看被她修改过的作文痕迹,长的句子,也会笔记清楚的写在本子的空白处,连修改符号都写的认认真真。
午后的教室里像蒙上了一层细细的金尘,回忆起是明亮又像失了焦的画面。在她批改作业的时候同学可以不像上课时那么拘谨,同桌之间打打闹闹,女生们互相欣赏漂亮的手账笔记本,我喜欢这样的时光。
很多时候,我感觉不到老师真正教了什么,但她的教导却在潜移默化中影响形象了我。
18岁开始进入体质工作。慢慢成长开始对自我有觉知的时候,我常常会有疑问,我拥有什么?要一直没有底线的付出到哪种程度?
最初的认知逐渐开始模糊,我哭过,闹过,破碎,失控过,可是每次想逃避的时候,心里总有一个小钩子紧紧拉扯我,痛到我不得不去面对它,守护它。
熬过晦涩的时光,我的世界围绕着那个没有被忽视和遗弃的部分开始重建。我能感觉到它在我心里扎了根,我不知道它是否能成为我的一部分,但它却是能支撑我的一种存在。
毕业多年了,见到过老师几次,每次见面,她都会像小时候那样用双手捧起我的脸。在我印象里,她永远都是那样一个清丽峭皎的形象——峭峭者易折,皎皎者易污。时常惦念着,希望她的生活和工作都能够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