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当了20几载囚徒以后,陆焉识被新政府作为特赦犯放出来——因了书生的迂腐气,他在各种政治争斗中吃尽苦头。不管过去的岁月有多难,不管自由来得多么让人猝不及防,陆焉识总算是迎来了新的生活。
重新自由的陆焉识没有着急回家,而是在劳改农场的招待所住下。从法律意义上讲,他已经没有家了。12年以前,为了不让自己的罪犯身份拖累婉瑜和孩子们,他主动提出了离婚。
现在从身份上说,陆焉识已经是普通公民,应该回归原有的家庭。只是他觉得需要提前通知婉喻,并且等待她的回话。陆焉识给冯婉喻写了一封信,告诉她自己被特赦释放了。
婉瑜会开心地接纳自己毋庸置疑。为了体面地出现在婉喻眼前,陆焉识着手修补牙齿,把自己养胖一点。隔着遥远的十二年光阴,在焉识心中,上海一直是他的家,那里有自己所有的骨肉亲人。
几千公里外的上海,冯婉瑜一直跟小女儿丹钰住在一起。三个儿女当中,陆焉识觉得小女儿丹钰最像自己。她那外表随和、内心倔强的性子,跟陆焉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十几年前陆焉识身在农场,拼死也要请假去看丹钰的科教片,就是为了女儿跟他骨子里的这份神似。
没有想到,陆焉识的回归,遭到儿子的拼命反对。儿子因父亲曾经的身份,跟着吃过不少苦头,甚至失去了初恋。他现在怀疑,政治运动随时会从头再来,万一父母复婚,日子又会回到从前那番受连累的境地。
可陆焉识还是回来了,不为轰轰烈烈的爱情,只为平淡的日夜相守。当年,他冒死越狱不就是为了见婉喻一面吗?现在可以正大光明再次相聚,为什么不呢?
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陆焉识与冯婉喻天天见面,却依然分居两处——婉喻失忆了,她不记得这个日日到家里陪自己的老头子到底是谁。她只是把面前的男子当成一个善良的陪伴者,而不是追求者。她一直在等待心中那个陆焉识的归来。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几千里外的大荒草漠,而是我就在你的身边几年守护,你却不认识我是谁。陆焉识当前的悲哀莫过于此吧。
“两个未婚的老男女不能住在一起。”这是儿子给出的最大理由。对此,陆焉识反应很平淡。几十年的颠沛流离都没有把彼此的心分开,现在日日相伴,与真正的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同。
陆焉识不急不躁地施行自己的计划。每一个白天,他都坐到冯婉瑜的房间里,安静地看书,默默地思考。这是他年轻时,在冯婉喻面前经常保持的状态。
那时候,他不满继母硬塞给自己的婚姻,直接把冯婉瑜当成透明人,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故意对冯婉喻视而不见。现如今终于有了弥补的机会,陆焉识有些享受这种时光。
陆焉识甚至有些庆幸这几十年所受的苦难。如果没有那些日子,或许他一辈子也不会意识到,冯婉喻才是自己心灵最后的归宿,才是他一生最想要拥有的人。
为了婉瑜重新接纳自己,让她把心里陆焉识的影子与现实中的自己重合起来,陆焉识可以慢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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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处是一个人的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