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朝凤歌,野渡无人赏
余音尚未逝,匠心今何在
在一场时代大变迁中,最难生存下去的不是那些之前就贫穷的人,而是被某种程度上固化的人,这些人可能是思想成形的知识分子,也可能是某个行业中的老手艺人,或者是一整个行业遭遇时代,被时代的大浪潮所淘汰。
在这一过程中,一方面是令人喜悦的社会进步,文化进步,思想进步;一方面却是传统文化,传统行业的缺失与消亡,旧文化,旧知识的消亡。
经历大变革中的人们总会经历到两种感触,一种是大环境变迁所带来的新鲜感,一种却是过去消亡带来的悲伤感。
喜欢徐皓峰的逝去的武林系列,大概就是上面所写的这种感觉吧。而今天,在喜欢的电影上再加上一个,吴天明导演的《百鸟朝凤》。
《百鸟朝凤》是一首曲,一首唢呐曲子,也是检验一个唢呐匠是否是第一流的手艺人的标准。
在农村待过的人都知道,过去农村过事,无论红白事,都要请一群唢呐匠过来吹吹打打,增加气氛,这也是过事仪式中很庄重的一环。即使到了今天,虽然唢呐匠少了很多,但这个仪式却不曾被人们遗忘。
(以下稍微剧透)
电影讲述的是发生在陕西某个小县城的故事,年轻的学生天鸣拜唢呐技艺高超的焦老师傅学习吹奏唢呐。学生刻苦,师傅严厉,老师傅将毕生所学传给自己挑选的传人,学生不但继承了老手艺人的技艺,更加继承了师傅对于唢呐的理解与坚持。
师傅换成了徒弟,传统的传承却不曾断裂,只是时代却已不是唢呐的时代。
徒弟比师傅更有力气,更有干劲儿,却在轰轰烈烈的时代变迁中,无法再现属于唢呐的辉煌。
一切都变了,人们爱听西洋乐,更愿意去看妖娆轻舞的女郎,听悠扬的电子乐,一切都在走向时髦与潮流。没人愿意请唢呐匠吹奏了,也没人再去尊重那些吹奏唢呐的手艺人了,他们被认为是老古董,被认为是落伍的。
电影中有一处特别令人感慨,在一次祝寿中,天鸣所在的游家班为了与对面的电子乐队一争高下,吹奏起了《南山松》。音乐一响起,我差点飙泪,这个音乐我在小时候听过的,不曾想到,再次听到竟然是许久之后在一个黑漆漆的影院里。
抛开《南山松》的音乐节奏感不提,单单唢呐匠这一份对于传统的坚持就足够令人动容。
在这场表演之后,发生了一场打斗,而在这之后,天鸣的师兄弟们却再也没有人愿意出活了,他们更愿意去大城市打工,也不愿意守着这“古董”唢呐了。
大时代压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师傅与二师兄在院子中对峙那场戏,几乎满满的泪点。在时代浪潮中,个体的命运是多么单薄,如满地飘落的黄花,不知归宿。
在影片结束的时候,天鸣去西安找寻自己的师兄弟,看到的却是被现代化摧残的师兄弟,无奈与惆怅如梦一般真实的存在,充满了后现代幻灭感,在立与破之间建立了巨大的壁垒。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在她的书中写道:
旧时光,旧创痛,就像池塘中的淤泥,一层一层地沉淀在池底。”不管漂浮在水面的是什么,池底层层的淤泥总会对它们有着各种各样的影响。同样,我们的过去也跟我们形影不离,它活跃在我们的头脑中、身体里以及心绪里。人们或许想要重塑自己,想要让自己与过去的关系和经验一刀两断,但是历史无法被改变,它只能在当下被重新阐释和学习。”
我们急于想要找到一个信仰,当新事物出来的时候,便奋不顾身的扑了上去,可旧有的过去我们也不曾摆脱。迷恋与摆脱,树立与怀念,这两者分割着我们,酝酿出属于我们的时代哀歌。
2016.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