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月中山
前言:
父亲对母亲的爱,是隐晦沉默的,这份爱很难寻找,它有时藏在锅碗瓢盆里,藏在热气腾腾的牛奶里,或者藏在干净衣服里。
而母亲呢?她的爱是那针脚,用密密针线一丝丝穿连,连起了屋子这头,又连起了屋子那头,最后汇成了我们这有爱的家。
又是周末的晚上,五点十分,屋外传来叮叮作响的钥匙声响,钥匙入锁洞、门把被扭开的动作一气呵成,父亲站在门口,嘴里还喘着粗气,左手拎着几袋刚买回来的瓜果蔬菜,急忙忙换了鞋走进屋。
“星期天不上班,也不晓得做下饭,我要是不赶回来,你老妈等一会儿吃什么?”
高昂的声音像是男高音歌唱家似的,连珠带串的落进我的耳朵,我窝在电脑前,一副不情愿的稍微挪动了脚步,正准备给他帮忙,便见他急吼吼的喊着。
“快些让开,你做的饭你妈能吃吗?做个饭半生不熟的,谁敢吃啊。”
此话一出,我跟解放全中国了一样,兴奋的三步并一步,窝回了电脑前,继续画我的画。
六点钟,老妈的身影在楼下出现,老爸站在窗前朝着身后的客厅喊了声,其实这么大的客厅里,除了我就是空气,他只可能喊我。
“不喊就不晓得端饭啊?!你妈回来了~”
无可奈何下,我关掉电脑,把饭菜端上桌。饭桌上我总是沉默的那一个,老爸跟老妈在聊公司的事情,我一句也插不上嘴,所以索性闭嘴吃我的饭。
偶尔两人争执起来,我一边往嘴里赶饭,一边笑着道:“你们俩究竟有什么好争的?妈你就少说两句,不要跟爸吵不就天下太平了。”
“小孩子懂什么,我跟你爸一天到晚就吃饭能聊个天,感情都是吵出来的,不吵一吵哪有话聊啊……”
老妈开始对我长篇大论,我摇头晃脑的赶紧扒拉完饭,放下碗筷准备开溜。
老爸毫不客气的在身后补充,“等一下把碗洗了。”
我看老妈还在细嚼慢咽,顿时放松心态,“妈还在吃呢,前吃不管后吃洗碗。”
“你妈今天上一天班,你一天到晚饭都不做一个,这么大个人了你好意思啊?”老爸说完,夺了老妈的碗进了厨房,乘其不注意又添了一勺饭,美其名曰多吃点。“每天只吃这么点怎么行啊?再瘦下去别人还以为我不给你饭吃呢。”
我摇摇头,装作没听到老爸的话,他们每天的对话怎么就不能换一换呢?我在心里想着。
每天早上,老爸的大嗓门准时出现在门口,一边准备出去给老妈买早餐,一边喊:“老胡,我们今天吃什么啊?”
每回声音跟魔音般打扰我睡觉,我抬头望着客厅,乘老妈进我房间镜子前梳头发,时常抱怨,呀,妈你看,爸就是心疼你,从来买早餐的时候都不问问我想要吃什么,天天给我买粉丝吃,我迟早要变成粉丝了。
老妈听到我如此抱怨,仍旧在梳着头发,嘴里拔高了音量道,你老爸给你买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挑肥拣瘦的。
一句话,瞬间把我嘴巴堵上,等到老爸把早餐买回来,老妈坐在沙发上瞅了一眼,瞬间心情不美丽起来。
“我说,你就不能换一换啊,只要吃准了一样,天天就是这个。”
这回,老爸迅速拿起老妈的话开始反击她,我听后直笑,乘老爸走远,小声打趣老妈,你看,还说呢,你不也不想吃吗?
少废话!
老妈一声吼夹起河粉,表情极其痛苦的吃起来,那样子,哎呦,忘记拿手机拍下来了。
索性,第二日早上,老爸放在餐桌上的终于由河粉变成了肉包子加豆浆,老妈喜笑颜开之时,我坐在一边继续吃着我的粉丝,一副势必与粉丝对抗到底的阵势,弄的老妈看了我一眼,而后将包子留了两个给我。
终于连老妈都看不下去时,她便发挥她的狮吼功,我顺道笑嘻嘻的小声要求改善伙食,让我的粉丝暂时与我说声拜拜。
但凡认识我老妈的人,时不时总会在嘴里蹦哒几句,你妈真是好福气啊,一年四季,在家什么都不做。
每每这时,我都会一笑置之,套用傅园慧从巴西比赛的泳池上岸时的一句话:天知道我经历了什么鬼!
是的,这句话真是一点不假,天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鬼,才在众人面前看起来如此有福气。
母亲嫁给父亲后受过的苦,三天三夜都诉说不玩,没吃没穿的贫穷,我也已经不想再过多点缀,但凡经历过的都不愿意再回想起那段黑暗的时光。
在昏暗的长河里,世界仿佛没有阳光,只有无穷无尽的黑云,厚重的压在身上,遮住霞光万里,留下悲河伤秋。
他们的年轻时代,吃着一样的苦,努力在逆流中推着绿叶上的两个生命负重前行,为了我的到来,父亲曾低三下四到处求人。
千里之外的打工路上,沿海某一个海鲜工厂里,一天到晚泡在水中,导致脚到如今还会在夏季糜烂,身上一热都会开始长痒的只想抓烂的痘痘,岁月回以馈赠留下一双满是老茧的双手,半头银发和一脸的皱纹。
他们,都是为了这个家在奔波劳累,那个家中,有一对女儿需要嗷嗷待哺,父亲脾气暴躁,用老妈的话说,就是一身臭脾气。
世人只看到老鼠吃肉,总看不到老鼠挨打,世人也只看到演员荧幕上万千灯光招摇,却未见台下十年悠悠时光,众人投来的冷笑讥诮与石头,还有无人问津。
母亲的坚毅与吃苦的品质,注定她会越过越好,家是人间烟火气,在袅袅娉婷的烟火里,父亲常说,你妈一辈子吃了太多苦,你们要是再对她无义的话,真不知道她该怎么办才好。
他们的爱情里,忠于一见钟情的桥段,一眼看上便随着风也过、雨也过的相扶着走了过来。
一个女人独自带着两个女儿,小的刚满月,大的也才三四岁,在农村的世道中踽踽独行,在农田里卑躬屈膝,在风雨中风吹雨淋,没有人来嘘寒问暖,母亲隐忍了七八年,也就是这一份隐忍、对远在千里之外的父亲不能行使身为父亲责任的包容,换来父亲几十年春秋里的一切好的对待。
一切坚守,终于换来了值得。
大姑常说,你爸对你妈真好,生了你们姐妹,坐月子你爸夜里都不在床上睡觉,生怕睡着了不想起床,坐月子女人不能饿着,只要饿了你爸就马上去烧火做饭。
说实在,父亲会做饭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因为母亲要带着一对女儿,父亲从此踏上了为全家做饭的道路,在无形中也影响着身边的儿女。
很多人都说,一个男人应该有男人样,做饭是女人的事,这一点我十分不认同。
如果一个家庭里,把事情分的如此清楚,那生活只会一地鸡毛,谁多谁少就总有计较,因为每个人看待问题的标准不同,心里的秤坨能载起的重量也各不相同。
有男人样就是不做饭,不洗衣服,下班回家如老佛爷般坐在沙发上,招呼妻子儿女如使唤丫鬟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有男人样就是在妻子怀孕、照顾宝宝心力交瘁之时,自己在外花天酒地?
那我想,活该你单身,活该你离婚,活该你妻子出轨。在女人每一个重要的时期,你不在,你不愿意付出,不愿意撑着她的天,那在她倾塌的世界里,你也就只能是个局外人、是个过客。
母亲有时受不了父亲的‘驴脾气’,气呼呼的说,我当初怎么看上你了,脾气跟茅厕里的石头样——又臭又硬。
父亲这时一副语重心长道,幸好看上了我,不然你看看谁给你当牛做马,当‘奴才’使唤,你看看你那些同事,哪个不是一下班撅起屁股就往家里跑,现买菜做饭……
南方的天,孩儿的脸,想哭就哭,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后一瞬风雨雷电齐上阵,可以把你从夏天送到深秋。
每当这时,父亲坐在客厅,拿着手机喊:“喂,老虎(胡),拿伞没?要不要我送伞去?”
接着便听到关门声,父亲拿着折叠伞走进了风雨之中,往往南方的风雨里,暴雨倾盆刮着四六级台风,这时他们走进客厅总是带进凉凉的空气,裤子可以直接拧出水来。
这时父亲便喊母亲先去洗澡,免得淋感冒了,而母亲呢,却总是喊父亲先去,因为虽然父亲看着人高马壮,年轻的时候还是帅小伙一枚,但有鼻炎。所以我妈总是说,要不是因为你爸年轻的时候长的还可以,我才不嫁给他呢。
我姐总是打趣,那你就是因为老爸长的好看才嫁的啊。
母亲的工作需要常年拿针线,手骨因为总是握着开始变形,父亲的衣服裂线了几乎不会跟母亲说,他总是默默的把衣服拿到楼下的缝衣服的小店去。
有一回,父亲拿回衣服被母亲看到,说他乱花钱,还不如把钱给她,她来给他缝,父亲转过头来对我说:“哈哈,你看你妈掉钱眼里去,钱不花挣来干嘛!”
我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其实我是知道,父亲不想母亲下班后还这么辛苦操劳,所以才默默拿去楼下的小店啊。
他们把对家庭的爱分成了三分,一份给了对方,还有两份给了我们姊妹。人生有酸甜苦辣各种滋味,没有品尝过都不敢说人生。
家是人间烟火气,父亲在腾腾的炊烟中,炒出了千姿百态,也放进了浓浓关爱。
他们那时的爱情,多么简单,却又多么困难,然而,他们却相扶着走过了春秋、我从未见父亲对母亲动手使粗,更未听到扬言离婚的气话。
偶尔爆裂的争吵后,父亲总是最先沉默的一方,任由母亲说教,然后过了半天,又彼此嬉皮笑脸的讨论着等一会儿吃点什么,公司今天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少来夫妻老来伴,唯有一起风雨飘摇搀扶走过,才会懂得相守不易,且行且珍惜。
他们那时的爱情呀,真是平凡,却又如此不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