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永葆一颗少女心
一朋友向我吐槽:“几十年没住过院,猝不及防的一场疾病,让她活着找不着北了。病了躺倒,起来休假,才发现除了教书,真不知该去干什么?”
读书、练瑜伽、听网课……无数道念头忽闪而过,平时忙教书,假期上网课,360°无缝对接,这些应该都不适合她呀。
那一瞬间,我仿佛被祥林嫂拦住提问:“你读的书多,你说:人死后究竟有没有灵魂?”一般,后背发凉,阵阵惶恐,我怕随便一答,又引出她无数追问。
灵光一闪,忙复制一图搪塞过去。
如果此刻孤单
不妨抬头看看月亮
“月亮,在病房里,我一夜夜失眠,眼睛整宿整宿随着月亮在公转。”她幽幽一叹,“不敢再转了,这几夜,没了月亮。闭上眼,病房里全是惨白的月光,我感觉我抑郁了。”
跳钻钻的一个人,怎么竟然会这样。
“你方便走动吗?明早,我带你去看日出嘛。”
忙在群里一忽悠:“你还记得上一次看日出是几岁时候的事吗?如果记不清,明早六点向大风车出发。”
那一夜,大脑随太阳在绕,一遍遍肯定,一次次推倒,确切记起的时间是百草岭看日出。那一年,侄姑娘读六年级,这一年,她读大一。
太阳东升西落,周而复始,但日出即新生,这能让她找回生活的激情吗?我暗自祈祷。
六点,群里炸开了锅,六点半不到,浩浩荡荡的车队向大风车进发。
“节令是小雪啊,你看看你们,短裤T恤就上山,难不成还想去山顶跑半马?”出门还纠结该不该披军大衣,跑友出门,删繁就简,永远是颠扑不灭的真理!
风车迎着车张开硕大的翅膀,一刀一刀“唰,唰”地劈砍下来,群山静寂,嗖嗖的声音吓得你不由自主地捂紧脑壳。
望着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巾裹得仅漏出黑眼睛的她,瞪大眼睛,惶惑地望着在寒风中欢呼凌乱的跑友。那一刻,像极了捂紧口罩偷窥卡塔尔世界杯狂欢的中国人,惊疑担忧“怎么都不戴口罩,羊了怎么办才好?”
太阳像顽皮的少女,躲藏在厚厚的乌云后面,耍弄着痴情的人儿。“爱而不见,搔首踟蹰。”偶尔斜刺出几道霞光,引来跳跃与欢呼,一刹那又逃之夭夭,闪躲到乌云背后。
“唉,白白地起得那么早!看了个寂寞。”望着呆愣愣的她,郁郁寡欢,自怜自叹。记忆中的她,说到学生滔滔不绝,聊起成绩如数家珍,今早判若两人。仔细一想,这么多年,我们之间除了学生,除了成绩,除了同事,除了家长,仿佛也真没聊过其它话题。
我真想大声疾呼:看日出是为了乘着梦想的翅膀让我们的心遨游起来,登山临水是为了让山巅水涯给我们一种飞翔的感觉和能力。享受这一刻的休闲与松弛,去听万壑松涛、清风鸟鸣,这难道不也是活着的意义吗?
习惯了定下目标,不遗余力,直奔结果。才刚出发,就渴望抵达。想到她们平时风风火火的做派:一张测试卷,铅笔写一遍,擦了;用水笔再做一遍;让学生抄一遍,周末再做。一天到晚,师生为成绩奔忙着,成绩,成绩,除了成绩,还是成绩。这一切停滞下来,一旦没了成绩和结果的丈量,生活也就失去了坐标。
看着她孤单落寞的表情,好想与她聊聊小和尚挑水的故事:
大师兄大步流星,满满当当一挑水,滴水不漏,一缸水经不住他几晃荡。小师弟一摇三晃,滴滴淌淌的水桶像顽皮的小男孩,摇头晃脑湿了一路,一天挑到晚,最多半缸水。
然而每天的晚饭依旧是:两个馒头一碗饭。一个不多,另一个不少。天长日久,大师兄傲起头颅,睥睨师弟,心生抱怨。小师弟谦卑羞赧,低头吃饭,寻找着可以藏身遁形的地缝,躲闪着一道道质疑的利剑。
面对剑拔弩张的两徒弟,师父带着他们去挑水的路上走了一圈,“你们发现有什么不同?”师兄弟很惶惑。“没什么区别呀。”
师父指着小师弟挑水路上的野花说:“两条路上我都悄悄撒了花籽,你取水路上,寸草不生。你师弟取水路上,万物生长。”
人活着,眼睛盯着那缸水,把挑满水缸作为追求的唯一目的。一旦架起自来水,你突然会失去存在的意义和价值。难怪高速路收费员会仰天长嚎:“二十年我都在收费,我只会收费。高速不收费,你让我能去做什么?”
其实,人生四十,你能做的还有许多。只不过你戴上“收费”的王冠,天长地久,也把王冠戴成了紧箍咒。这一幕,或许我们都该读一读周将的《沙漠》:
这⾥荒芜⼨草不⽣
后来你来这⾛了⼀遭
奇迹般万物⽣长
这⾥是我的⼼
然而读过此诗的人,更习惯戏谑地倒读这首诗。
望着那群“年龄成谜,身材无敌”的有趣跑友,在荒草滩上支起茶桌,兴致勃勃把盏言欢。望着和她们的闲适与悠然格格不入、极不自在的朋友,好想告诉她:人活着,除了完成挑水的任务,你走过之处,也该万物勃发,生机盎然。
扯到生活,不由想起碧桂园村长鲁飞鹏与我聊起的小区世态:
你看,对面红顶别墅那片,谁会发声物业费,电费,他们是我们这片的大鱼,他们太清楚该干什么了。他们房子虽矮,但心里是俯视我们这些住得高的小鱼小虾……
永葆一颗少女心,或许你的精神世界就不会那么贫瘠,松弛下来,才有机会跻身于精神贵族之列,俯视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