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一大怪,不吃鲜菜吃酸菜”,而我做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东北人,却一点也不感觉奇怪,相反要是不吃酸菜才是让人莫名其妙的事情。
北方的冬天,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冷,第二感觉是很冷,第三感觉是真他妈的冷。冷的肆无忌惮,冷的让人防不胜防。满眼望去,那山那树没有了一丝绿色,连餐桌上的菜色也变得清冷寡淡,白菜,土豆,萝卜,成了餐桌上主打菜。所以小时候我是那么的不喜欢冬天,要说对冬天有那么一丁点儿爱恋的话,那就是冬天可以吃到酸爽可口的酸菜。
关于酸菜的制作,清代文人徐宗亮在《黑龙江纪略》里有这样的描述:“至秋末则惟黄芽白一种, 土人以盐水浸之, 贮翁中留供冬春之需, 谓之酸菜, 调羹颇佳。”其实,东北人把制作酸菜的过程称为“渍(ji)酸菜”这个“渍”的发音很有东北话的特点:动作形象、表现力强。因为制作酸菜的时候,为了保证发酵顺利,通常要把白菜用热水烫一下,然后迅速“激”以凉水后再入缸。如果听谁吵吵“腌酸菜”,那他要么不是地道的东北人,要么腌的不是东北酸菜。
过去,不管家里什么出身,有钱没钱,酸菜缸都是少不了的。小时候,刚一入冬,天气转凉,父亲和母亲就忙碌起来,父亲准备好大缸,母亲把白菜去掉老叶,黄叶,按传统方法把洗干净的大白菜一颗颗的摆在缸内,父亲有力气,负责把白菜摁实,在上面放一块压缸石,再往缸内加满开水,需要强调的是必须一次性的注满,要是不一次性注满就有可能把酸菜腌烂。腌酸菜的手艺如何,曾经是衡量东北妇女持家能力高低的重要指标之一,酸菜这东西一家一个味儿,手艺好的,色香味俱佳;手艺不好的,不仅颜色发黑,还会有股腐败的味道。高手必会名声在外,每年一定要多渍一些,不但留出自己吃的,还要给亲戚朋友左邻右舍解解馋。
酸菜喜油,在那个物质极其溃乏的年代,平时做出来的酸菜并不好吃,只有年关将至,杀年猪的时候,做出来的酸菜才真正的称得上是美味。
杀猪的头一天,母亲就从冰冷刺骨的缸水中捞出一大盆酸菜,把酸菜拿在手中,一层一层的剥下菜帮,一直剥到最后,露出嫩黄色的菜心,给早已等候多时的我撕下一块放入口中,凉脆爽,这可是酸菜的精华,是每一个东北孩子争要的宝贝。母亲把酸菜切成细细的丝,用热水泡几分钟,然后捞出攥成一团团的码在盆里,留第二天备用。
第二天,父亲和前来帮忙的叔叔们把养了一年的猪杀完,会挑最好的五花肉砍下十几斤,再砍二十几斤的前槽瘦肉,卸成四四方方的二斤左右的肉块,母亲把肉放大锅里,加水,锅下添柴,大火煮沸,掀锅盖,潎去浮沫,往锅里依次加生姜片,花椒粒,八角,桂皮,葱段等调料,(那时调料也很简单,没有现在这么多种)最后加盐,然后盖锅盖,改为小火慢慢的炖,大约半个时辰,母亲把煮的半熟的五花肉捞出,继续小火,直到把肉煮熟。再掀锅盖,把煮好的白肉捞出来,把准备好的酸菜下锅,再把煮得半熟的五花肉切成薄片,加上自家做的冻豆腐,继续小火慢炖。
氤氲满屋之际,酸菜吸取了白肉的油脂,口感由柴变腴;白肉则在酸菜汤中成功瘦身,去腻增香,再放上几片现灌的血肠同炖,真的是绝了,此时一锅让人馋咽欲滴的酸菜汤才算是大功告成了,我每次都会喝上两大碗才算过瘾。
“白肉烹成四溢香,汤清菜素粉丝长,北方汉子来一碗,魂到家乡酸到肠”,我真是佩服诗人的洞察力,不过吃第一顿酸菜汤的时候一般是不放粉条的,因为每年母亲炖的那一锅酸菜一顿是吃不完的,剩下的母亲就用一个大盆装好,每顿吃的时候再加点粉丝热着吃,而这酸菜汤是越炖越有味道,在我童年的记忆里,这酸菜汤一吃就吃大半个冬天。
如今的北方,冬天好似没有以前那冷,我也没有以前那么讨厌冬天了,酸菜早已不是冬天的专利,一年四季只要想吃,随时都可以吃到。而我依然想念母亲亲手做的酸菜汤,尽管我早已秉承了母亲的手艺,甚至还改良的很多,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吃不出那时的味道来,这可能就是妈妈的味道吧。
每每有客来访,或是朋友聚会,那一句:“翠花上酸菜”的调侃,一直都是冬天里最动听的,最能拨动心弦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