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文责自负。 文/有殷天乙汤孙师虎父
根据前文已经铺垫过的背景,文公十八年(前609)发生的公子遂(庄族)在鲁文公病逝之后,连续杀害其与出姜所生的两个嫡子:太子恶与母弟视,并拥立文公生前宠爱的敬嬴所生的公子俀为君即鲁宣公。不过在之前一年(前610),鲁国正面临了一个更大的外部危机,即齐懿公的伐鲁计划。不过公子遂在出使齐国拜盟的时候,可能已经通过各种信息渠道得知了齐侯病入膏肓的实情(讽刺的是,齐懿公本人正是通过弑其兄长之子舍而上位成为国君的,之后反倒成立公子遂学习的剧本),因此回国后提前向鲁文公通气:
......襄仲如齐,拜穀之盟。复曰:“臣闻齐人将食鲁之麦。以臣观之,将不能。齐君之语偷。臧文仲有言曰:‘民主偷必死’。”......(左传.文公十七年)
不过鲁侯对此并不敢轻易相信,因此第二年(前609)初在陆续传来“齐侯戒师期”和医生曰“不及秋,将死”等矛盾信息后进行占卜。叔仲彭生(惠伯)在“卜”的过程中负责向令龟告知所占卜的事情(令龟),结果卜楚丘在进行“占筮”之后得出了恐怖的结论:
......公闻之,卜曰:“尚无及期。”惠伯令龟,卜楚丘占之曰:“齐侯不及期,非疾也。君亦不闻。令龟有咎。”二月丁丑,公薨......(左传.文公十八年)
就是说,齐侯并非因为这个病而死,鲁侯也看不到这一天了,连“令龟”者叔仲彭生也将死去。这当然是专业巫史出身的《左传》编纂者假托当事人制造的传说,实际情况当不可能脱离一般意义上的合理性范畴。一方面公子遂所听说的齐侯病情看来被夸大了,实际上并不致命,其被弑事件纯属偶然。另一方面由于卜楚丘自己就与鲁国的巫、医圈子来往密切,对鲁文公本身的病情进展倒是心知肚明的,所以才说鲁侯自己也看不到这个结局了。至于叔仲彭生的问题,则基于卜楚丘对当时鲁国政局变化走向的了解,即一旦文公去世,以当时公子遂的强势和叔孙的支持,必定会拥立其支持的公子俀,而按照臧孙和季孙隐忍的性格,必定会委屈求全,而叔仲惠伯由于之前在公孙敖私奔事件上面的态度,及其所代表的内政、外交路线与公子遂一派严重相左,必定首当其冲,被当做用来立威的牺牲品。当然万一这些推断根本没实现,史书也就干脆不记载了。
由于二月丁丑日鲁文公去世,齐国可能是考虑到鲁国有丧而暂缓入侵。而五月齐国突然也发生了弑君事件,之后性格更为宽厚、理性的齐惠公即位,也即齐桓公最后一位成为国君的儿子。随后,齐国竟然主动向鲁国示好,派人参与了六月癸酉鲁文公的葬礼。于是公子遂和叔孙得臣立即抓住这个机会,前往齐国拜谢并朝见齐惠公:
......秋,襄仲、庄叔如齐,惠公立故,且拜葬也......(左传.文公十八年)
期间公子遂将计划和盘托出,以割让济西之田,以及为公子俀(鲁宣公)迎立齐惠公的女儿穆姜为正室等条件,请求齐惠公支持公子遂杀害新即位的鲁侯恶以及公弟视,并且将文公夫人姜氏遣送回齐国。出姜是十四年前鲁文公亲自去齐国娶回的,应当是齐惠公、懿公共同的兄长齐昭公之女,与惠公关系不大,而公子遂的意图是让自己拥立的新君成为成为齐惠公的女婿,并且以割让土地、人口换取齐国对鲁国的保护,这样鲁国就成为了齐国的附庸。虽然透过齐惠公之前对齐懿公弑昭公之子舍的态度可以猜得出,其对这种事情还是比较厌恶的。但是考虑到齐国的自身定位以及周边区域的邦际关系,齐侯还是给予了公子遂一定程度上的默许。当然上述计划必须公子遂自己来完成操作,齐国肯定不会出面公开推动这事。
于是,这年冬十月,悲剧终于发生了。需要说明的是:由于鲁文公早在六月已经下葬,因此公子遂弑君事件发生的时候,太子恶就已经即位成为鲁侯恶了。也就是说,这是一起比庆父杀害世子般还要恶劣,而与庆父杀害鲁闵公情节同等严重的事件。不但如此,连鲁侯恶的母弟公子视以及六卿之一的叔仲彭生也被杀害了,所以这简直可以同晋里克弑两君一大夫相提并论。唯一的区别在于,由于齐国的包庇以及事先的充分筹划和斡旋,公子遂没有受到任何惩处,反而更加稳固地掌握了鲁国政权。
于是这一年前后发生的诸卿排序变动如下:
这个变化从表面上来看很简单,即冬十月期间公子遂弑君之后杀大司空叔仲彭生,而季孙、臧孙都没敢再反对并集体登一级;随后公子遂安排自己所立的公子俀之母弟叔肸也进入了六卿,这样鲁国政治高层完全被东门氏控制,包括内廷和卿事寮;在宣公元年公子遂按照之前对齐惠公的承诺,向齐国割让了济西之田,并为已经成年的宣公俀迎娶了公主穆姜。
这里有几点需要说明:
第一,我们把鲁文公在位期间的大宗伯一律定为夏父弗忌,主要是考虑到其在文公二年(前625)促成了“跻僖公”事件。虽然引起了一些非议,但是在当时其很有可能是受到了鲁文公本人以及其他卿大夫的授意和支持。因此尽管遭到了柳下惠这样的贤人诅咒,但是从常理判断,夏父氏绝不至于因为此事受到什么清算:
......展禽曰:“夏父弗忌必有殃......犯鬼道二,犯人道二,能无殃乎?”侍者曰:“若有殃焉在?抑刑戮也,其天札也?”曰:“未可知也...... 若血气强固,将寿宠得没,虽寿而没,不为无殃。”既其葬也,焚,烟彻于上......(国语.鲁语.夏父弗忌改昭穆之常)
就是说,后来夏父弗忌还是得以寿终正寝,仅仅在葬礼上发生了一起小火灾而已。因此我们为了简化,假定僖公、文公年间的大宗伯一律由夏父弗忌担任,由于其不参与其他诸卿的登位和继承,这种假设想必也无伤大雅。
第二、关于这一年(前609)叔仲彭生的身份是否为登卿序列中的第三位,主要基于文公十一年(前616)的一次外事活动:
......夏,叔仲惠伯会晋郤缺于承筐,谋诸侯之从于楚者......(左传.文公十一年)
而那一年晋郤缺的军行排位也恰好是第三位(晋国三军排行未必完全等于六卿)。当然诸侯会盟中确实并非总是职级完全对等的,但是“承筐”之会为关于具体事务的会谈,所以采信双方都是相同排名。那么有没有可能由于晋是大国,鲁国就需要派出比对方高一位的卿呢?这里要注意当时至少有公子遂为大司徒、叔孙得臣为大司马排在前面,因此叔仲彭生最高也只能是第三名大司空(在不考虑大宗伯的情况下)。此问题等我们倒推至前616年的时候再展开详述。
最后,关于臧孙许在杀嫡立庶之前担任大行人的提法,这个确实没有明确依据。不过,目前资料也并没有显示其他人在同时担任过大行人,且考虑后来臧孙在卿位上几乎完全是跟随季孙行父逐级登升的,我们就延续这个模式,即假定季孙在鲁文公十年(前617),由于当时的大司徒臧孙辰去世而随着其他诸卿集体登一位,空出来了大行人的卿位;而刚刚去世的臧文仲诸子中相对年轻而又较有能力的臧孙许(宣叔),也就此递补进入卿序,排在季孙之后成为新一任大行人。到了东门氏杀嫡立庶这一年(前609),季孙和臧孙再次一起由于前一位卿叔仲彭生遇难而得以登位,分别出任大司空和大司寇。而如前所述,臧孙空出来的卿位将由公子遂安排新君公子俀之母弟公弟叔肸接任。
下文我们将就季孙和臧孙在这次事件里面的作为以及事后的影响展开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