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降临在这世上,都是哭着的,也许如果他们自己选择的话,大部分不会选择被降生。
那个尚未解决温饱的年代,一个鲁西南平原上普通的农户在初起的寒风中又添了一个孩子,取名爱华。她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上边还有哥哥丰年和姐姐爱民。
爱华父母偏爱这个老幺。在大家都吃粗粮馒头喝红薯面汤的时候,有个白馒头,那就爱华自己吃一小半,剩下的哥哥姐姐平分。
父母的偏爱是一种特殊的滋养,爱华精力总是格外充沛,行事总是格外大胆。
爱华在粪坑旁边的树上荡秋千掉进粪坑。
爱华听着渐远的吆喝声翻墙追卖糖人的老头从墙头摔下来。
爱华在母亲晒酱的时候洒进去一些自制“五香粉”。
爱华睡醒了就踹醒同一个被窝的姐姐,有时将姐姐踹出被窝。
母亲听到告状一巴掌扇过来,爱华嬉皮笑脸地躲开,她才不害怕父母揍呢!
三个孩子已经上学了,学校就是村头的几间土坯房,课桌也是土坯砌成的,整个学校呈现黄中泛白的土色。农忙季节房顶和校园里晒满了秸秆和粮食。
深秋时节,红薯被掘出来切片晒干,制成红薯面,红薯藤也不能浪费,被晒在教室房顶上晾干。
对不喜欢念书的孩子们来说,大概学校任何事物都充满了吸引力,尤其是可以用它们做一些大人才做的事。你看那干掉的红薯叶,不正像父亲烟卷里劣质的烟叶?
爱华和几个孩子扯下屋顶上垂下来的晒干的红薯叶子卷起来点燃,爱华模仿着父亲的样子,食指中指有模有样的夹着,口中一吞一吐。整个教室乌烟瘴气。
“菜包子来了!”不知谁高喊了一声,干瘦的蔡老师出现在门口。爱华来不及躲藏,菜包子决心把这个捣蛋包拉出教室,爱华死死抱住那泥砌的“课桌”誓死不走,这场尴尬又悲壮的闹剧最终以桌子轰然倒塌溅起一地黄土而终结。
放学后爱华也不闲着,常常与人斗嘴打架,半晌才回家吃饭。年纪小些的时候爱民和丰年还会帮着她,毕竟这种互相问候对方父母的骂法对于亲兄妹来说,骂了你妈也是我妈,骂了你奶奶也是我奶奶,爱华年纪小往往吃亏。后来爱华个头渐渐长大,斗嘴打架经验丰富,往往轻易取胜,于是更加斗志昂扬。
丰收和爱民越来越看不惯她那惹是生非的脾气,放学后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一天中午吃饭时,爱民和丰年已经快吃完了还不见爱华回来,母亲问爱民:你妹妹呢?爱民淡然道:在路上跟人打架呢!
小学念完后,爱民坚持去读了初中,但爱华和丰年这两个一提看书就脑袋疼的人终于是解放了。在小学念完直到结婚之前的这段时光,爱华看着哥哥像父亲一样开始下田干活,整理农具;看着姐姐每月骑着一辆叮当作响的自行车从几十里外的学校回家,顶着一张面黄肌瘦的脸,嘴上起着上火的泡;而自己,和村里其他很多女孩一样,跟风学学织毛毯,下下田,日子虽不清闲倒也悠哉。对了,村里还有个犟脾气的三妞也闹着上初中去了,三妞上边两个姐姐,下边三个妹妹一个弟弟,这样的家庭三妞的地位如何不必细说,在其他女孩子早早学会了在这种环境中生存需要的泼辣和狡猾时,三妞却很不合群的又“傻”又倔,成了个“书呆子”,唔,和爱民一样的书呆子。
爱华既然不上学,十八九岁的时候周围的媒人就开始陆续上门说媒了。爱华个子高挑,长相算是村里数的着的姑娘了。
爱华想找个什么样的对象呢?她自己也稀里糊涂的,马庄那个小伙是个厨师,做一手好菜好像还不错,但是太胖了,真让人受不了;王楼那个小伙二十来岁长得像中年人,说话讷讷的,一看就很笨;刘庄那个小伙儿脸长得像马一样……
年底,又有个本家的婶儿来说媒,说的是自己的侄儿,就在邻村。又近又有亲戚,听起来多可靠的一门亲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