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从电影院里走出来的时候,我脑子里久久不能忘怀的不是大仇得报的李天然,不是一跃而下的唐凤仪,而是那个在屋顶上离去时头也不回的关巧红。老实说,在照例刷了n篇影评后,我惊讶于大家对这个角色的探讨之少,为数不多的评价也都围绕在其原型上。而我想说,在一部主线清晰—---男主复仇—--的动作电影里,关巧红,身为戏份不多的女一号,有着我在其他同类型电影里很少见到的特质:她有鲜明的行事逻辑,独立自主的人格,以及不是为爱情而生的女性形象。关巧红是一个非常难得的电影形象,而《邪不压正》作为塑造了此形象的电影也值得我敬佩。
先来大致介绍一下关巧红。她的原型是施剑翘,一位为父报仇的传奇女子。在电影中,关巧红为了报仇,在男主的帮助下成功让自己的小脚变大。她为了找到仇人的踪迹,开了一家裁缝铺,全北平有身份的人都来这里做衣服。有一天她看到了自己的仇人,却犹豫了,没有下手。之后她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想要报仇却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做到。这时她遇到了李天然,她在李天然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在鼓励李天然报仇的同时与他产生了爱情,但李天然成功后,她也离开了他,只身前去为父报仇。
在电影里,关巧红充当了男主心灵领路人的角色,帮助他一步一步成长。许多同类型电影里女主都是这样的“用途”,是男主的后盾,是男主的助力,是男主的温柔乡。可是,问题来了,关巧红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什么许多女性甘愿帮助男主,让他在自己的故事里大放异彩?其他电影的处理往往是用“女主喜欢上了男主”这样一条简单的逻辑来解释这样的行为,但在《邪不压正》里不是这样。如果抛开电影,从关巧红的视角来看,她自始至终都有一条自己的主线:为父报仇。
关巧红从一开始跟李天然有所接触,就是因为他能治好自己的脚,自己以后便可以报仇。送他一件衣服也是为了感谢他送来的自行车。她不断的刺激李天然,想让他报仇,因为在李天然身上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如果李天然成功了,她也可以。当她怀疑李天然可能才是杀害亨得乐医生的罪魁祸首时,她拿枪对着李天然,说:“我有一百个理由杀了你,我也有一个理由不杀你。”当我看到这一段的时候,我猜测,按照正常套路,她应该会说“因为我喜欢你”,“我舍不得你死”,或者更符合角色设定,高冷一点,傲娇一点却意思差不多的话。但是最后她说:“我还要你治我的脚呢”。
我不得不在此强调这句话的重要性。当时在电影院里我直接震惊了,因为这是一个在现实生活中极其合理和常见的原因,但到了电影里却不常见了,因为往往在电影里女性的行动逻辑都是爱情。重温几次电影之后,我想关巧红说这句话时包含了三个意思:1. 我不杀你,因为我还需要你帮助我,治疗我的脚。2. 我不杀你,因为我要见证你复仇,治疗我的心病,证明我们都有能力手刃自己的仇人。3.最后一点,才是巧红可能含有的一点点恻隐之心。可以说,在《邪不压正》这部电影里,于关巧红而言,她与李天然之间的爱情是一些行动的结果而不是原因(至少在前期不是),毕竟女人在是女人之前,先是一个人。很难想象大部分女人的行动逻辑仅仅是一句“喜欢他”就能解释的。
关巧红这个角色的难得之处就是在于她独立自主的人格。她没有依附男主,而是想着为父报仇,帮助男主也是为了间接证明自己能够做到,最后决绝的离开男主。电影里每次出现她的镜头时,我都能听到她的心声。她在想她自己。“我是怎么想的,我要怎么做……”,在亨德勒医生被害时,姜文给了关巧红一个不到1秒的镜头。她站在城墙上,冷漠的看着下面的警察和尸体。尽管戴着墨镜,我却还是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她在思考—--在思考报仇的事,在思考凶手是谁,在思考自己该怎么做。这种能让观众意识到“女性角色在思考自己”的场景是很多电影里没有的。有人会说,《一代宗师》里刻画的宫二也一样潇洒,但我觉得不能一概而论。我非常热爱宫二这个角色,但宫二在电影里的作用是推动另一条完全不同的故事线,宫二自己就是电影的大主角。《邪不压正》里,两个小时的电影,关巧红只有30分钟左右的戏份,而且是完全依附于男主这条线上的。几乎一出现就只有与男主同框。换一种说法,关巧红与李天然的关系,如果不看性别,其实类似于配角和主角的关系。一般在电影里,配角是为了衬托主角的。在不一般的电影里,配角不全是为主角服务的,他们有自己的理念和个性。而这种电影已然不多,更何况是像《邪不压正》一样,在男性主导的同时,女性配角仍有独立思想。007电影系列里邦女郎是什么样的角色我就不多言了,很多时候我都怀疑这些女性存在的意义(没有哪个人天生是为了给007上的吧?或者其实这些女性没有被当做独立的人来看待)。其实,配角不为主角服务,难道不是一件很符合现实的事情吗?平时在生活中,哪有那么多人围着我们转,我们也不是生活在以自己视角为中心的世界。因此,关巧红确实是一个十分真实的角色了。每当她跟李天然在房顶对视的时候,我都能听到她在说:“李天然,我不是衬托你的绿叶。我是我自己。我有我的路要走。”
关巧红还有一点难得的是,她是一个不为爱情和家庭而生的女性形象。她爱不爱自己的前夫?也许是爱的,但她还是让他滚了,因为他欺骗了她,不肯帮她报仇。她爱不爱李天然?应该是爱的,可是她还是走了。不仅仅是爱情,为了复仇,关巧红还放弃了自己的孩子(孩子在电影里从未出现过,也许是交给前夫了。如果是原型施剑翘的话,便是自己在抚养,然而去刺杀军阀必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说是放弃孩子也没错)。抛夫弃子的戏码,一般不会出现在女性角色身上。相反,男性狠下心来放弃家室以图大志的场景倒是不少,往往妻子还会表示支持理解。先不论这种做法的对错,只是既然有肯这样做的男人,也应该有会这样做的女人。而这样的女人,在《邪不压正》里出现了。在一部男性视角主导的动作电影里出现了。007《皇家赌场》里的邦女郎为人所称赞,认为是不同寻常的女性形象,因为她背叛了邦德。然而她也是为了自己正牌男友而出卖邦德的,归根结底还是为了爱情,只不过爱的不是邦德而已。其实不为爱情而生的女性形象在多主角作品里还是不少的,例如《权力的游戏》等等,但我还是要强调,在《邪不压正》这样形式的电影里,关巧红这类角色是很少的。因此,《邪不压正》作为塑造了此形象的电影也值得我敬佩。
如果有一天女主看到自己心爱的男主即将死去,表现出来的仅仅是痛苦而没有花费巨大的代价,甚至是生命去救男主,希望观众们也不要觉得奇怪。因为在生活中,女人作为人,除了爱情,也有很多其他在意的东西。可能是对其他人的情感,也可能是自己的信仰和抱负。
如果有一天女主看到自己心爱的男主即将死去,表现出来的仅仅是痛苦而没有花费巨大的代价,甚至是生命去救男主,希望观众们也不要觉得奇怪。
如果有一天女主没有选择男主,希望观众们表示理解。
《邪不压正》电影结束时,我听到了许多不满的声音。和我一起看的朋友们对结局感到郁闷。巧红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她应该和男主一起走,或者带着男主走。
而我看着巧红坚定离去的背影,心想,走吧,去写自己的故事。
巧红是怎样看待她与李天然的这一段人生路上短暂的爱情我不清楚,但我想我明白,在连丈夫和孩子都肯放弃的坚定和执着背后,她要跟着自己的信念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