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南宋词人辛弃疾,大笔蘸着思索,挥洒着激情,写就了那句著名的:“叹人生,不如意事 十常八九”感慨之后,从古至今,此话便放之四海而皆准。
单从字面上理解,除了十常八九的不如意之外,余之一二,应该可以理解为便是如意。
可换在今天司机小任子的身上,那一二就变成了“更不如意”。
点儿背时候,放屁都会崩着脚后跟。
平时北京212吉普车擦得锃亮,各种维修保养备品一应俱全。车内准备的粘胎用的“火补胶”,不能够说不多,都在三片以上。可是今天临出发前,偏偏就忘了检查这样备品,鬼使神差愣是只带了二片。
小任子做梦都不会相信,这次事发蹊跷,一个胎竟扎了三个眼儿。
当补完第一处之后,小任子向我投出求助眼神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还是一起,摸爬滚打的好兄弟。帮人难处是做人的基本准则,勿庸置疑的是咱的情商还不低。于是,我轻轻拍了拍小任子的肩膀,还他一个坚定的眼神儿。
趁着天黑,冲着吴和参谋长的方向,故意放大声调对小任子说:“前面有灯光的大杨树村,养车的几家老乡一定有‘火补胶’,我和王参谋来粘第二处。你快跑,去老乡家借一片来。”
没等参谋长吴和反应过味来,被暂时解围的小任子嘴里喊着“是”,一边用衣服䄂子擦着满脸的汗水,一边撒腿往亮灯的村庄方向跑去。
对面的大杨树村,是我们平时野营拉练必须经过的村庄之一。之前,为准确把握行军速度,科学安排拉练中的训练科目,我们曾经测试过,从我们的站立点附近,到大杨树村的距离。如果按正常的行军速度,每小时4至5公里的时间来算,这段距离一个来回够走1个小时了。
当小任子手里拿着“火补胶”,顺脸淌着黑色的臭汗,跑回来的时候,往慢了说也不过只有20多分钟。用“飞奔”来形容他的急切,毫不夸张。
尽管这几经波折的37公里路程,走的如此艰难,并且情节颇有几分戏剧性,但还算安全。
从小任子对我投出的无限感激的目光里,我在“战友”这一词汇里,品尝到了许多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味道。
也许这就是我们平常总挂在嘴边的那种寄托:平时可以彼此交换信任和理解的朋友,关键时刻才有可能成为,豁出鲜血和生命,去爱惜的那个人。
每次回到师部开会,我都会顺便到团家属楼的服务室,顺便取一下师里下发给各团的各种文件,包括传给各团轮流观看了电影胶片。
这也是团司令部的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无论哪个股的参谋人员,只要顺路都争取第一时间,把材料带回团里。
当敲开服务室的大门时,惊人的一幕吓到我了。撒开了花的电影胶片,占据了满满的一地。
四川籍战士小杜,满脸通红的立正站在一边不知所措。
来自四川阿坝州大山深处小杜,是军务部门在今年入伍的新兵里,千挑万选,才被调到师部附近的团家属楼服务中心,负责师与团之间的沟通情况、交换文件、还担负着师对团各种物质的传递任务。
听在师电影队担任放映员的老乡说,上级为各师、团新下发的这部电影片《解放》,好的不得了。
小杜一听心里痒痒的要命,巴不得立刻看到这部电影。
不巧的是,师部大礼堂放映《解放》那天,他因有别的任务没能看上,胶片明天就要传到团里,他又回不去。
于是,他趁胶片还没传回团里,竟然想出来一睹为快的绝招。山里的孩子,真的很天真,对着手电筒,一帧一帧的看着胶片。
这就很好解释,当我进屋的时候,他根本来不及把已经拽出来那一大堆“输片盘”的电影胶片,收拾干净。
“赶紧把胶片收拾起来,明天早上送给小车班司机小任子,我们开完会带回团里。”
我边说边捏了捏小杜那热得发烫的红脸蛋儿。
与士兵们在一起,我有说不清楚的特殊情感。这可能是我当连长期间,养成的毛病。
护犊子是我带兵的最大缺点。我们连队的兵,我怎么管都行,深一点儿、浅一点儿,都行。
但外人谁都不好使,哪怕是级别比我高的机关干部,甚至团首长,都说我们连队的兵特别难管。
以至于我调任作训股任股长之后,一年之中,政治处先后调派了三个连长,其中二位代理一段时间后,宁可不提职,也不肯在五连担任连长。
直到团政治处安排,有着丰富带兵经验的一连连长平调到五连,才使连队逐渐稳定下来。这也成为了我心里面的一大心病,反思着自己带兵中的个人英雄主义情结,和许多深层次的诸多问题。
九十年代的一个冬天,我回老家休探亲假。李副团长查岗时,发现岗楼内担任执勤任务的七班长孟宪义,为了避寒把一捆稻草,放在脚下,影响了岗楼内的卫生。
当即命令军务股拆掉岗楼,让战士站在祼露的岗台上站岗。这下子可惹怒了战士们,战士们据理力争,七班长孟宪义上书军区报社,军区政治部非常重视,并且跟踪报道了此事。
李副团长因对此事的处理方式不妥,挨了上级领导的批评,专门到连队为战士们赔礼道歉 。从此五连的士兵,是最难剃的头疯传全团。
休假回来,到团部销假的时候,李副团长看到我,满脸铁青,拂袖而去,蒙在鼓里的我好生不解了很久很久。
这件事,没有任何人跟我提及,包括时任连队的指导员,和所有排长、班长。
如果与士兵们没有深厚的感情做基础,想要尝试“严格”一词的使用劲道,还真得拿捏好火候。弄巧成拙就会立刻变成了“粗鲁”。
感情这种东西,能够赋予任何一种相同的理论,以完全相反的意义。
第二天早上,当小杜把一大包,装有电影输片盘的草绿色大包裹,放在小任子开的那台,北京212吉普车后备箱的时候,我们四目相对时,感受到了他那羞涩的小脸蛋儿上,仍然停留了几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