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冽风吹打着旧竹;竹,摇摇晃晃,举棋不定,似蹒跚漫步的老者,又似油尽火空的明灯,曾日光彩,悉数消失。那盏新竹仍是笔挺,寒风吹过,万千枯竹压来,湮灭了最后的青春。
郭武堂坐在回庄的马车上,来时一人,去是仍是一人。他就坐在那里,坐着,仿佛狂风都卷不走他的魂魄,因为魂魄早已随风而逝。“儿啊,你个逆子啊,知不知道你的命是拿多少人换的呀!等你回来,咱们两个一起却给你戴叔叔叩头!”郭武堂还是像来时排着大腿,但是那个询问他原因的人却没了。
归庄,竹林里的林长生一记庄主归来,立马跑出来,抓起扫把,跑上去迎,郭武堂拜拜手,独自走进庄中。“怎样,公子的命保住了吗?”李虎见郭武堂回来,立刻奔上去问。“保是保住了,可是拿戴震天换的!”郭武堂万念俱灰,兀自坐在桌边流泪。
林长生又将扫把放下,蹿入竹林,自怀中掏出一支长剑,向竹使了一式清风净己,剑气横飞,劈裂了根根旧竹。此时庄外,一个老者见到林长生使剑,拍了两下手掌,笑道:“夏蓦,用心良苦啊!先是找了个弟子代替你,然后又只身潜入清明剑庄做下人,只是为了这一套清明剑法,不愧是‘乌袍天尊’呐。”林长生面露惧色,心头一震,思:这夏矮檐怎知我在此地。事到如今,再说无意,只得把他杀了罢。林长生倏地转身,数枚飞镖自袖口中飞出,夏矮檐手中的折扇打开,飞镖尽数打在扇上又一一落地。“我这折扇乃是用桐油浸了七七四十九天,刀枪不入的宝贝!”夏矮檐露出双眼静窥夏蓦的怒火。霎时,一大汉领着一群唐门弟子自庄前的大道走来,像是来讨债的冤家。旁,一庄客见后,忙跑进庄内,禀告郭武堂。“又是唐门,定是来要那剑谱的。”郭武堂自言自语,抄起长剑,将清明剑庄所有庄客唤出,在庄前摆起了清明剑阵。
夏矮檐见状忙跑出竹林,站到军前,留下夏蓦一人。“郭庄主,您儿子出息了!”夏矮檐拱拱手,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是吗,何以见得”郭武堂心中生疑,不知这夏矮檐想干什么。“他前些日子在赛仲尼的居所伤了我几个兄弟,今日我就是来为他们报仇的!”夏矮檐的话似刀剑,暗藏杀机。“如何报仇,却是要杀我郭武堂吗?”“不不不,供你选的方法又三种,一,将那清明剑谱交出,我保证立刻会蜀中,不杀一人。二,自今日起你金盆洗手,不再干涉江湖事务,在我面前自毁剑谱,我亦不伤人。三的话,我们就较个你死我活!”一听“你死我活”这三个字夏奎双眼泛红,举起大刀将最前的庄客劈成两半,口中大叫,似一只疯虎。郭武堂大怒,提剑向夏矮檐冲来,众庄客拔剑,一齐向唐门人杀去。
郭武堂长剑使一式明判赏罚,向夏矮檐浑身要害刺去,未等刺中夏奎先闪过来,挡下了郭武堂的剑招。夏奎大刀交成了一个十字,向郭武堂砍去,郭武堂手腕一转,将他右手上的铁链挑开,重新一转,夏奎的双手便被缚在一起。夏奎口中呜呜的鸣叫,好似一只被栓住的疯狗。林长生就站在竹林便,静静地看着双方的斗战。夏奎将双手举向头顶,两臂向外用力,顷刻间铁链碎断,郭武堂大惊,习武半生,从未见过有如此蛮力之人,但也丝毫不敢怠慢,剑直入夏奎小腹,在里面胡乱地绞这。夏矮檐大笑:“这夏奎武功卓绝,我便在他饮的水中下了蛊,现在他早已不知疼痛,却似个木人听命于我。夏奎,杀了他!”夏奎领命,双刀横着向郭武堂腰部杀去。郭武堂心生一计,向夏矮檐身后跑去,夏奎甩手,大刀向郭武堂飞来,郭武堂轻功一展,踩着夏矮檐的头跳到半空,夏矮檐来不及躲闪,嘶叫一声,便被自己曾经最忠心的仆从的大刀砍成两半。郭武堂在半空中将全身的气运在了剑上,使一式清明弑恶,向发疯的夏奎劈去,以气作剑,气先伤人,剑一拔出,丝血不沾,心中清净,剑身明亮,故作清明弑恶。
庄客死伤过半,唐门弟子也所剩无几。站在一旁的林长生心想:现在我已习得全套清明剑法,两方又损失惨重,我现在便可冲上去,全部歼灭他们,好以清明剑法独霸江湖!林长生一个箭步窜入人群中,飞速地旋转,似一只点燃的炮仗。飞镖四散,转眼间已索了数十人命。钱羽仗着长剑向林长生身后刺去,刚刚刺中,一股暗红的鲜血自林长生后背溅到钱羽身上,钱羽大叫一声,全身化成了一具骷髅。郭武堂更是惊讶不已,问道:“林长生,你疯了吗,为何连自己人都杀?”林长生抓起一只木人,打碎外壳,手深入其中,只听那木头活动放出吱吱的叫声愈是清晰:“我乃是唐门……“乌袍天尊”夏蓦,林长生只是个……个花名……你快将……清明剑谱交出……否则,不留活口!”说罢,夏蓦将身上墨色的长袍拖下,腰间的一个葫芦被他扔到地上,迅速炸裂开来,火焰升腾地燃烧。长袍沾火,冒出滚滚浓烟,无论庄客还是唐门弟子,但凡浓烟飘过之处便是横尸遍野。郭武堂大叫:“那烟有毒,所有庄客撤回庄内”众庄客忙想庄中跑去,但为时已晚。郭武堂忙要夏蓦停手,自己跑去取剑谱。
归来,郭武堂手中多了一簿泛着鹅黄的书,“这便是清明剑谱了,你拿去吧,莫要伤人!”郭武堂几近哀求。夏蓦双手抖着,接过剑谱,倏地跪在了地上,放声大笑,又寂静无比。又站起来,一会抓起扫把扫地,一会抄起长剑使一式清明剑法,多年伪装的他早已神志不清,不知自己到底是林长生还是夏蓦,只觉一股惹自心口往外蹿,他张开嘴,一个鲜血喷了出来。夏蓦随即倒下,再站不起来。“唉,毒袍穿久了,就会忘记自己本来是否有毒,别人做久了,就会忘记自己是谁。”郭武堂叹道。
夜,剩下的唐门弟子四散溃逃,郭武堂手中握着剑谱,只是站在那竹林中的九十五个坟前,郭武堂将手中的剑谱扬向半空,用长剑乱砍一气,剑谱遂化作纸蝶舞在空中。“你们不是想习剑吗,到阴间学去罢,等待来世,一人砍我一剑,就当是我的报应了!”郭武堂满眼泪水,回想去剑庄内仅剩的十命庄客,又哭了起来。
回庄,郭武堂立差下人对李虎道:“速差人置办物件,明日,我郭武堂即要金盆洗手,再不问江湖事务,免得像夏奎似的到死还是他人得利的工具。还有,在杭州城内,全城布兵,找我那儿,一旦找见,便用那锁犯人的枷锁将他锁回来,我想同他过两天清净日子。”李虎连连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