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个头很矮,但点子多,结识了许多高人。他是个包工头,是个很会赚钱的包工头,虽说是挖土方,但却像掏金子一样,他一直跟着市政跑。
他全心全意服侍了大家,也全心全意照顾了小家。从小我家里的生活条件就挺不错的,反正我见着啥如果想要,啥就会到我手里来。当然,除了那伸手一指的星星和月亮。
我也是我们村里第一个大学生,虽然有某些过程做了小动作,但我总算顺利完成了学业。毕业后,依着我的专业,我在一家设计公司上班。可是那个主管没摸清我的出身,狗眼看人低,总是嫌我做事慢,像只苍蝇整天在我耳旁嗡嗡。我一气之下就辞职,把那个老板给炒了鱿鱼!
我叫李凯,可不像我爸那么矮,我大手大脚,豪爽气派。辞职后,我聚拢几个狐朋狗友天天混在一起,抽烟喝酒下馆子,比大学玩得过瘾多了。不过他们大多数都谈了女朋友,经常玩着玩着,就招呼来妞儿,在一旁调笑,好不快活。有时候就会调侃我是个单身狗,少了疼少了爱少了许多乐趣。
我想想觉得在理,这事虽然可能难住我,但难不住我爸呀。我跟爸妈说想要找个对象。他们一听高兴坏了,觉得我开始懂事了,要是结了婚,肯定就能安顿下来,老老实实地工作,不指望养家嘛,起码可以养活自己,毕竟是村里飞出的第一只金凤凰。
之后,我爸发挥了职业特长,像揽活一样,四处托媒人,总算给我找了一个对象。也许我爸见的人多,眼光还真不错,对象长得脸蛋儿漂亮,身材匀称,随便瞄瞄,便可甩伙计们的朋友好几条街,而且,家庭条件也不错,我很满意,她配得上我。
当场,我爸豪爽,我跟着也豪爽,掷了10万彩礼,亲事算定了下来。有了女朋友,耍得果然不一样,腰不弯了,背不驼了,将伙计们的眼神扯得泛绿光。处了一个月,敲锣打鼓,风风光光地把她娶回家。
我又找了一份工作,我要从各方面证明,我不是一个土包子纨绔儿,我是一个顶天立地,柔情满怀的男儿。别看我对朋友大大咧咧,对媳妇可疼着呢。不管在外多么累,我总会准时回家,尽一个男人应尽的义务。
可是,种瓜不一定得瓜,种豆不一定得豆,耕了再多的田,可并没有禾苗长出来。我爸挖土都可挖出金子,我轰了那么多的雷,没洒一滴雨,太失败了。我们结婚两年多,我们熬了那么多的夜,可媳妇的肚子一直都一马平川,裤子一提都上肚脐眼了。不可能是不得法,我脑瓜子可不笨,一二十年的书都读了出来,一定是谁有问题。
这可是大事,倘若无后,我一生心不安,只怕我爸一生都不会闭眼。反反复复去了许多医院做检查,尽管我百般不愿意,可始终都说是我的问题,根本没有生育能力。老婆知道后,根本不念及两年来同床共被的恩情,立马提出和我离婚,我也只好泪儿经肚里咽,答应了。我爸那么有办法,也只能一边摇头一边叹息,闷着一肚子气。
那段时间我羞于见人,仿佛自己被别人扒光了,围着一大堆人指指点点,说我不是男人。我变得特别消沉,天天深夜一个人去ktv唱歌,在暗黑中寻找自信。说来,我总是走着好看的桃花运,在那儿,认识了一个女孩,长得特别漂亮,对我也特别温存。我急需一个人安慰,就甩开膀子追求她。说实话,这儿的女孩也许对每一个人都温存,像每一个人的爱人,但真正想单独拥有时,她们却像水里的泥鳅,滑来滑去。
吃吃喝喝,买花,买手饰,我使出了公子哥的手段,花钱像撒土一样,费了不少劲才追到手。我向家里提出要和她结婚,我爸妈果然老到,散散心,玩玩可以,败家娘们的窟窿太大,咱填不起。他们态度坚决,三个字,不同意。我也不知咋就那么迷恋她,也许是因为在我低谷的时候,她给的那些抚慰。我在爸妈面前跪下了,说人家不嫌我你们就知足吧,不然往哪儿才能找到一个媳妇?
也许是没什么长个子在爸爸面前跪过,我二十五年来的那一跪感动了爸妈,也许是我太孤独怕憋出病来(我本来就是个病人),我爸妈拗不过他们唯一的儿子,只得同意了。
结婚后,老婆啥都好说,就是跟钱过不去。她说要开服装店,谁知道她根本不是那方面的料,一下子赔进去十多万,泡都不冒一个。接着她又要继续折腾,说想开一家奶茶店,可一个小镇上,又有多少人驮着锄头扛着犁铧有事无事地来喝杯奶茶呢。我们都不同意。但老婆就是不肯停下来,一直四处鼓捣。整天风风火火出门,神疲气倦地回家。我想跟着她一块,可以减少一些风险,一个初中没毕业的丫头片子,居然说我什么都不懂。直至某一天,她竟然和别的男人一起跑了,爸爸听到消息时,气得要吐血,矮小的身子像树桩一样直直地倒下去。
这让我们一家人像霜打过的茄子,在村里再也硬气不起来。
而我们原本富裕的家,也让她这一两年给败光了。
爸妈精气神大不如前,我也一年年耗,老大不小了,现在已不是考虑能不能生个儿子出来,怎么样也得成个家,有个伴,让我踏踏实实过过日子。
好在农村比较封闭,一个老婆跑了,又可以另找一个,即使暂时领不到证,酒席一办就算成了亲,没有人去琢磨犯不犯什么重婚罪。爸爸又托媒人给我说了门亲事,这次当然没有先前那么豪爽。女孩虽然不算漂亮,但还周正,顺眼,属于心地善良,勤俭持家的那种。我还有什么挑的,自己有病,又被人甩了,家里也变得像贫下中农一般,只有一个大学生的空壳子。
曾经的朋友已经远离了我,我只想安心安意过日子,即使没儿没女。她也不嫌弃我,待碰到机缘,再领养一个就行。可是结婚还不到半个月,她特别嗜酸,不停地恶心呕吐。我灵光一现,兴奋地问她是不是怀孕了,她想了想还是承认了。我一时抑制不住,抱住她一阵猛亲。鼓捣这几年,莫非我的病好了,种子能发芽了。我松开了她,准备跑去告诉爸妈。
她一把拉住我,眼泪流了下来,一直低声说对不起,这不是我的。
我像遭到了雷击,一瓢冷水从头泼到底。是啊,哪有这么快就有迹象,我也不是超人,更不是电影里戏子的儿见风长,小鸡也要孵二十一天呢。亏我还读了那么多的书,识了那么多的朋友,完全被渴望和兴奋冲昏了头脑。
我的牙齿在格格地响,人却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她。
她肩膀抖动着,不敢看我,一边抹泪水,一边细声说是前不久她前男友结婚她去参加,没想到难忘旧情一冲动就和他发生了关系,肚子里应该是怀的他的孩子。
她与男朋友谈了五年,因一个女人的介入才分了手。她一边揪着自己的头发,一边赌咒发誓般说,事后,她非常后悔,恨自己这样卑贱,差点要寻短见。从那天以后,就已经和他彻底断绝关系,永生不相往来。
我扬起了手,几乎要扇向她,又停住了。只说了一句,离婚吧。她还在不停地撕扯着自己,说这一切都怪她,如果我执意要离婚,那也只能这样了。
我一时作不了主,将这件事给我爸妈说了。爸爸已没有往日的底气,只是颤抖着把我臭骂了一顿,说不能离婚,“你也好不到哪儿去,离了婚,还被人甩了,自己不能生育,不也是骗了人家吗?”
“她心地善良,勤俭节约,又不是在结婚后对不起你。而且我们结婚时酒席也很简陋,她也没嫌弃,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珍惜她,惦量惦量自己吧。难道你还想再让你爸四处托人替你找,无休止地折腾下去?”妈妈也在一旁擦着眼泪求我。
“听着没,这事儿谁也别声张,绿帽子戴得没意思。以后这娃儿生了,无非是早产一些时日吧。只要她在咱家定了心,就算是老李家的福分吧。”
爸爸在一旁苦口婆心,“我也老啦,接不到什么活了。让我存一张老脸,静静心吧。”
唉,我该说什么呢,这不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了吗?这树怎么糊里糊涂栽到老李家来了,一家人缩头缩颈,哪儿感觉到一丝凉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