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好天气,和风送暖,阳光熏得人昏然欲睡。我在桃树下铺了张凉席,书搭在脸上,正打算好好同周公论一番古今,就听见有人一路叫着“折颜、折颜”向我这边冲过来。
“哟,凤九,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桃林呀?”我极不情愿地坐起身,抬眼看着她气喘吁吁地站在我面前。
算起来我已经许久没见过她,自从她五百年前拜了墨渊为师,青丘昆仑墟两头跑,忙得不亦乐乎。起先是每个月在昆仑墟住十天,不想她竟学得十分上心,到后来几乎每个月的大部分时间都耗在昆仑墟。墨渊对这小徒弟很是满意,他轻易不肯夸人,却也几次赞她勤奋上进加之天资聪颖,早已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得意门生。凤九如此长进,狐帝自然老怀安慰,连连感慨墨渊管教有方,并郑重地决定以后凡白家的小辈一律送到昆仑墟去让墨渊管教管教,俨然把个昆仑墟当成了青丘的御用私塾。
“折颜,快快,帮我去救一个人。”她拉起我就走。
“慢着慢着,”我甩开她的手,理了理被弄皱的衣袖,“你当我闲得慌?先说说怎么回事。”
“你可不就是闲得慌吗。”她小声地咕哝了一句,“翼界的女君胭脂你还记得吧?她的侄女,就是离镜和玄女的女儿,不知得了什么病,已经昏睡了十日,看了好几个大夫都不见效。胭脂都急坏了。你帮我去看她一看。”
“不去。”我很是不情愿。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大病,还要我千里迢迢去一趟,治好了也显不出我折颜的本事。
“折颜,”凤九把个‘颜’字念得一唱三叹,使出九尾狐撒娇的浑身解数,“胭脂可是我的好朋友,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帮她一帮。你看,论医术这天底下我就信得过你。你陪我走这一趟,回头我烧糖醋鱼给你吃,哦对了,还有芙蓉莲藕。”
“谁说我爱吃芙蓉莲藕。”
凤九眨眨眼,在我耳边轻声道,“四叔快回来了吧。他最爱吃。要不要,我教你做?”
这样一路说说笑笑,我们来到了翼界。
胭脂引着我们去看那孩子。她自己看起来有些憔悴,想来是为了孩子的事情,不得好好休息。
一走进孩子的房间,我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极轻极浅,十分怡人。那孩子大概三四万岁的年纪,安安静静躺在床上,闭着眼,脸色很白,看起来有些瘦弱。凤九一见她,怔愣了片刻,向胭脂道,“她就是小瞳?落瞳?”
“嗯,她叫落瞳,小名唤做小瞳。”胭脂有些不解,“怎么了?”
“没什么。我好几年前曾经有一次在街上遇见这孩子,只是那时候,并不知道她就是小瞳。”凤九若有所思,“我记得她从前是喊你‘娘亲’的,怎么又改口叫了‘姑姑’?”
胭脂想了想,“大概在她两万岁的时候,有一天她突然同我说,‘我能不能以后仍叫你姑姑?我是另有一个娘亲的。’我想大概她不知从何处听说了玄女的事,便答应了她。我本来就是她的姑姑,倒也不在意这个。”
我为那孩子诊了一回脉,她脉象极其虚弱,仿佛是受了什么东西的压制。我一时间拿不准,于是决定用追魂术到她的元神里去看一看。
结果,看到的景象着实令我大吃一惊。我默默盘算了一会儿,对凤九说,“情况有些复杂。我觉得最好让你师傅来一趟。”
听了这话,胭脂紧张得脸色发白,露出十分忧心的神色。
我连忙说,“倒不是孩子有什么问题。我一会儿开一些药,估摸两三日她便能醒来。只是这病的因由有些蹊跷。”
正说话间,叠风从外面进来。他仍是一袭白衣,在一众执着偏爱黑色的翼族里头,尤其显得玉树临风。
“君上,折颜上神,女君。”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虽然见到我们他显得颇为欣喜,但丝毫也没失了礼数。说起来,墨渊的徒弟里头要数叠风为人最是老沉持重。只是这样一来,难免无趣了一些。
“叠风师兄,”凤九高兴地迎上去,“好久不见。师父可挂念你呢。”
“我也很挂念你们。师父他可好?”他微笑看着凤九,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昆仑墟的师兄弟们,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温柔。
“你自己问问师父就知道了。我正要用传音诀请他老人家过来一趟。”
“是出了什么事吗?”他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我。
“也不是什么大事。等墨渊到了再一块儿细说吧。”我说。
“那就好。”他略略舒一口气,“后天就是百禽节,这几日宫里面忙得很,可不能出什么乱子。”然后又向胭脂道,“君上,祭奠的程序和防务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天坛四周和都城内的布防由重黎负责,四座城门的守卫由骓恒负责。一会儿他们就会过来领旨。君上还有什么吩咐吗?”
胭脂摇了摇头,“幸好有你在。这几日小瞳病得这样,我哪里还有一点心思顾虑百禽节的事。就按你说的做吧。”
“百禽节是什么?”凤九好奇地问。
“百禽节是翼族的一个传统节日,每十年一次。这一天翼君要领着所有百姓祭奠翼族祖先,向上天祝祷,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是个非常盛大的节日。”叠风解释道,“白天的祭祀结束以后,晚上还会有各式各样的民间庆祝活动,可热闹得很。不如你多留两天,我带你去逛逛。”
凤九连连点头,显得颇有兴致。我也起了兴趣,左右真真不在,桃林也无事,既然这样难得,倒不如留下来见识见识翼族十年一度的庆典。
过了不多时,有婢女进来禀报说骓恒将军和重黎将军已经到了,正在外面候着。
我向外望了一眼,果然看见两个身材壮硕的武将正等在那里。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穿着黑色的甲胄,眼睛极为深沉,看起来是个久经沙场的人物。另一个年轻一些,身材高大,面貌俊挺,站立的姿态十分挺拔,有种磊落的气度。
年纪大些的那个刚好也向我看来,看到我时怔了一怔。我仿佛在他眼里捕捉到一丝复杂的神色,再想细看,却又不见了。骓恒,我把这个名字在脑袋里搜索一遍,除了听夜华提起过,其余实在没什么印象。难道竟是我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