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说他曾经是个诗人,一群群老诗人聚在一起,往往会说起他年轻时写诗意气风发的侠影,但是我们却很少见到他的诗作。
一个找米下锅的年青诗评家天天和他缠绵,陪吃陪喝陪K歌,就是不与谈诗歌!要不是常有些名满江湖的诗人耍家到来将他认作接酒的码头,而且纵酒当歌、欢说往事的话,这个差点缺乏耐心的批评家可能早就昂首撇他而去了。那个有点空虚寂寞冷的评论家总是在一群小诗人中练手,未免有些饥肠辘辘。虽然有些吃不准虚实,岂能大意放过这个“莫非大”的!于是在他的臆想中,这是一个隐藏极深的大鳄,一个曾经遭受过莫名巨大的变故而对诗歌有了深刻回避的退隐诗人,一个类似嵇康刘伶唯酒与麻将是务的失望诗人……批评家想到这些就无比激动,在他眼中,这是一个前代诗人的背影,而这个前代却并未过时,个个五十多岁的老诗人还都回光返照似的把持了这个时代的诗坛。于是他为他的诗人历程编辑了一个深重的概述,大致是这样的:“他,一个第三代诗人的隐形领军人物,早年诗风简赅而锐利(他其实并没看到过),八九之后,霎然沉寂,他选择了一种与诗人不一样的行为艺术来与时代对抗,那就是,喝酒、打牌、谈女人、搞腐败!他是在用身体与生命写诗,并在诗酒生涯中沉沦,我们不能不说,这是诗人的另一种伟大。”
而据这个沉寂诗人的那些没文化的老朋友笑说:“他舅子啊,听说年轻时候喜欢写点鬼名堂诗,大学毕业后教书,耐不住清苦,几个邀伙伙约去省城搞盗版书籍,八年没混出逻头;又一火钩杀到北京,不晓得搞些啥球子,天天与一群北漂吃滥酒,又八年时间,除了认识一大帮酒友外一事无成,依旧回原校教书,空包包去,空包包回,只多了几根胡茬!”
其实诗人带回的远不是那些没文化的朋友说的几根胡茬,还有一个高深莫测的光环——见过大世面的诗人。不比窝在屋头的那些乡土诗人,格局只有柴米油盐酱醋茶。诗人对大世面的交往交情,不光是摆谈,而且还兑现。说着就有某某大诗人、大官人、大学者、大玩家组团来访,于是呼朋唤友,摆酒接风,畅谈诗酒江湖、追忆京华烟云。往往列席的那位青年批评家就艳羡其中。还有一两次就是地方政府接待京城“砖家学者”,席间说起这个偏僻无名的小城,客人为寻找共识,便使劲想起曾在北京厮混的诗人的名字,引得府官州吏对这个“问题教员”刮目相看,立即叫来陪酒。
有官家打望的酒局是诗人和砖家这些江湖中人最擅长的舞台,于是仅有一面之交的练家子表现了他乡遇故知的悲欣交集,然后就是不着边际的开始互粉,——哎呀,全国闻名的权威专家,学术独步世界的伟大学者竟然关注小城的城市发展、文化建设,小城之幸啊!——嚯呀!这个诗人了不起哦,在北京那样人才济济的地方,提起他,几乎无人不知,我几个当代十分有名的诗人朋友提起他也要佩服三分,你们这座城市还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啊!——就这样,官员们被一场自己设的酒局双重拿下。北京砖家顺利签约、问题教员荣膺待诏。
后来在地方与中央之间互不知敌的落差中嗅出商机的沉寂诗人一改沉寂,趁热打铁向政府打了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准院士工作站”组建报告,罗列了一大群国内外有名有姓的知名专家学者,意即这帮人将在他的人才资源整合下为小城的各项创新夺洋建设策划出工出力。信誓旦旦之下,为求夺洋的政府信了,于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准院士工作站”挂牌营业,主要为各机关单位、各行各业编制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发展项目。因为如有黄马褂在身,也想夺洋的各县局机关、企死业单位无不争先买账。诗人带着一帮文青小弟出入于衙门酒肆,天天与这县那局老大酒场对接,酒酣之余再战方城,怡然自得、其乐无穷。诗人与一般钻营的人不同,酒是真水平喝,赌是真性情博,没有领导表示我干了的卑微,更没有装疯放水的业务麻将。喝酒与赌博是他的两大奇乐,业务可以不做,酒牌不能或缺。酒上输了可以从牌上找回,牌上令领导损失了也可以从酒上补起。——做大事的领导谁在乎这几个小钱!殊料领导们还很吃这一套,都醉呼“高级”!
但是不管是喝酒还是赌博的性情之余,聪明的诗人都不会忽略业务大事,每每酒散夜阑之时,他便开始计划天亮后该找谁说事。他拿捏官员的痒穴异常的准,这似乎证明他说的曾经干过记者职业可信。因为记者都知道,要想官员为宣传策划买单,就得掐准时机,找准痒穴。比如妇联、林业局、工商局等,你要在3月前递上方案,早了晚了都没人睬你;对国土局、禁毒支队和小学校则要赶在6月前出击等等……经常和诗人耍的朋友只要一看他与谁最近频繁喝酒打牌,大致就能知道政府部门近期的重大活动,屡试不爽!于是诗人的另一个作用便是反应政府工作的计划表。
因为这些漫画般的生活图景,青年批评家依然坚信诗人是在用一种世俗的行为艺术嘲弄当权、讽刺时代!直到他被诗人运筹帷幄也坐上局长的位置、成为一匹他用诗歌的故事圈养的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