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我选,我肯定不会抢救自己。至少现在这样认知。
但是自己选择和被别人决定,心境肯定不同。至少我不希望被送去医院的时候,不是为了救命和治疗,只是家人为了让我完成死亡这个过程不得不去。
痛苦的或者无意识的活着,我倒希望自己走的干脆舒服一点。
一直矛盾的认为,我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死,尤其苟延残喘至生命末路的时候。
但是我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利决定别人的生死,是否同意抢救全凭个人意愿,奄奄一息或者濒临死亡的人躺在狭小坚硬的抢救床上的时候,选择的权利自然移交到了亲属的手里。他们会商量,会签字,拒绝或者同意抢救。一想到将来我有可能面临这样的境地,就没来由的恐惧,生无可恋,自己的生死都不能做主,实在很无助,甚至有点凄惨。
或许我想的太遥远了,七八十岁面临那样的事情,谁能说不是一种幸福呢。如果我能到六十岁也知足了。更何况除了生老病死,总又有旦夕祸福、生死瞬间的事情发生。真希望所有人都可以行将就木的时候是头发花白的,自然规律下的生命更替方不使人惋惜。
作为旁观者,无论家属抢救与否,我们都只是遵从意愿而已。是人就有立场和内心的偏向,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左右,无论情况如何,我总希望他能挺过来,在我眼里,那是生的希望,是医生这个职业的成就感。可是决定权不属于我,我也不想拥有这份权利,连引导、暗示他们的决定我也不能同意,确切说是我不能允许自己那样做。
那是一个人,曾经年轻时候也嬉笑怒骂鲜活的人,而我个人的观点总有狭隘甚至极端的时候,我的怜悯同情,我所谓设身处地的考虑也是受了自己阅历的限制罢了。我又怎么能左右别人的决定?
那个老爷子九十岁了,送来的时候已经叫不醒,家里人说三天前就开始断断续续这样,伴随高烧三天了。我看到一个干瘦的老人被白色被子盖着更显苍白,手脚都是冰凉的,足部甚至是已经青紫的了,身上虽还没有花斑,可桡动脉都已经很难触及了。听着肺里呼啦呼啦的痰鸣音,吸出来是黏黏的黄痰,查体的时候可以闻到老人身上隐隐约约有味道,很久没有洗过澡的那种味道,倒不像年轻人那样明显,只是隐隐约约的味道,我想起自己很久不洗澡睡衣上面的味道。
刚来的时候血压根本测不出,补液升压药后也难以维持,氧饱和持续往下掉,面罩吸氧也不能维持,血气结果提示呼吸衰竭。
立即和家属交代,建议气管插管抢救。家属出去商量了很久,回来签字同意抢救。我们准备插管工具的时候家属进来,拒绝抢救。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很平静,也很快,从入院到去世不到四个小时。
家属好像都有准备一样,全都赶来了,很迅速的给老人穿好衣服,一同来的还有八宝山的人。八宝山的人和医院停尸房的人喊了一通,具体我也不是特别懂。
后来就都走了,浩浩荡荡的。老爷爷躺过的地方一下子空荡起来。恍惚的放佛没有来过一样。可是真正的夜班才刚开始,那里还会有别的人来躺。没有人会记得,这个人这件事,以后可能慢慢我也会忘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