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写给阿美
晓汐心语：我以为你说的造飞船载他摘星星是句醉话，我以为你的潇洒滑稽是闪着光芒的梦魇，我以为你习惯逃避满心傲慢不曾长大，可一切都是我以为。对于沉重的世界，你清醒，你戏谑，你挣扎，你报复，心中永有一道光，令人心疼。
雨像蚕丝般轻飘飘地垂下，又踩在地上激起一个个或笑着或哭着的小水泡。晓汐透过窗子，看着栅栏里的一派氤氲缭绕的绿色，思绪沉静又飞扬。周扬走后，她也担心起阿美来，毕竟是好朋友，即使有些事她无法原谅，却也希望她好好活着，哪怕只有一天的生命。后来她打电话给何进，何进语气低沉，只说阿美找到了，在雪山里。晓汐这才放下心来。
“穆晓汐，是在这儿不？您的快递，请签收一下。”一个精神的小伙子在店门口大声说着。
“是的。”晓汐走出门去，赶紧签好，拿过快递，道了谢。
晓汐回到店中，看着邮寄快递的地址，西藏，邮寄人，周扬。打开快递一看，里面有个订了好厚的本子，而这个本子显然被水打湿了，又晒干了，皱皱巴巴的，里面还有一封信。晓汐信手翻看着本子，这是个剧本，题目是《你不知道的非洲草原和你自己》，作者，郑美兮。看来这是阿美留学时写的，还没拍成，家里和自己就出事了，这一定是她的梦想吧。晓汐都能想象出二十多岁的阿美，抱着个DV走哪拍哪，风风火火活力四射的样子。晓汐又打开了那封信，是周扬的笔迹，字还是那么娟秀，像个女孩的笔迹。
晓汐，
你好！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给你写信了。我朝四周瞧着，竟发现话都不知该与谁讲，我这个人好像也没什么朋友。而我的青春记忆里，也只有你、阿美、何进了。你还是很温暖很特别的一个，像一颗小奶糖。我便与你说说吧，不然多憋得慌。
警方通知我和何进的时候，我俩还抱着一丝希望，直到今天，我也觉得阿美还在眼前，依旧微笑，依旧脾气大。我和何进一路赶到西藏，警方告诉我们查了珠峰周边的旅店，发现了阿美的住宿记录。原来阿美独自登珠峰去了。可是她上了山之后再也没有下来了。你也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她这是故意的，她想要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束自己。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盘坐在雪地里，像在打坐，整个儿人冻僵了，已经没了呼吸，可脸色依旧红润，她闭着眼睛，睫毛上是晶莹的雪花，嘴角上扬，微微笑着，她死时一定是想到什么美好的事了吧，或者她觉得自己终于解脱了吧。她的怀里抱着剧本，去非洲草原拍片子是她的梦想，最后和自己的梦想在一起也是很大的幸福吧。我总觉得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应该就是留学美国学电影的时候吧。她一定是想回到最初的时候，完成最初的梦想。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我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也许是因为在珠峰的缘故吧。父亲是名优秀的探险家，他也登珠峰，永远没有回来，妈妈一直等，一直等父亲，直到妈妈等得耗尽心力早早也走了。她的魂魄定是飞往珠峰，与父亲相遇并永在一起了吧。一直以来，我总觉得对妈妈有愧，这么不争气，直到妈妈去世，也没能把父亲带到妈妈面前。我这些年就像是一个笑话，是那么堕落，还胆小地沉浸其中。我害怕回到现实中，我离开了航天基地，我的未来不知道在哪，我也带不回父亲，我对不起妈妈。
你一定不相信，我抱着僵硬的阿美哭成了泪人。她在告诉我些什么？我懂的。她一直觉得拖累了我，她说过有一天会报答我。也许就是冻成一块冰的自己吧，没有人的体温，没有人的呼吸，没有生命的迹象。我至今都能感受她那么寒冷的身体，好像已经刻在了我的心中。其实雪崩时的父亲的身体也是和她一样冰冷的。父亲早就死了，我和妈妈早就该接受这个事实，而不该执念于此。我最该记住的是父亲留下的精神，百折不挠，永不放弃。我已经想好了，尽管我现在一瘸一拐，我也要完成父亲未竟的事业，我要登上珠峰。而之后，我会去寻找我的未来，脚踏实地好好生活。真羡慕你，你虽然懒散，却一直都在努力着。
晓汐，我们以后若是能当个笔友就太好了，我还是愿意和你说话。写不下去了，真不知道该讲些什么了。阿美的剧本寄给你，留个纪念吧。阿美真的很喜欢你，她拿你当很好的朋友。
周扬
晓汐一遍遍地看着信，眼泪无意识地滑落脸颊。阿美不在了，就像那天下午她跟晓汐讲的，小时候就感觉自己活不长的，这是命吗？晓汐情绪很复杂。阿美才是最懂周扬的吧，而她用自己的方式永远走进并留在了周扬的心里。而自己喜欢周扬的方式也是自己选的，与周扬无关，她无论是否想过，都不会用五年的等待来绑架他。他应该永远是自由的，属于他自己，这就是她喜欢周扬的方式吧。虽然她很痛苦，还得学着承受。话说此时此刻，她真的不想跟周扬当笔友，也不想当一颗可笑的哄人的奶糖了，彼此间太云淡风轻了，太无所谓了，她还做不到，她不打算回信了。她相信时间会告诉她答案。
而阿美？她特别要好的朋友？骄傲是她，肆意是她，悲惨是她，狠心是她。晓汐对她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又是喜欢又是痛恨。晓汐对她不能原谅，却又最是心疼。理智告诉她，阿美没有任何错。感性又告诉她，阿美偷走了五年。可一切都不一样了，阿美走了。她的一生永远定格在那个被雪花亲吻得晶莹剔透的小女孩脸上坚强明媚的微笑，她终究在茫茫白雪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道光芒。
傍晚时分，工作了一天的“达叔”来到店里，要了一杯咖啡。看着晓汐忙碌的身影，“达叔”觉得一天的疲惫顿时消除了。夕阳无限好，留住该多好！“达叔”随手拿起柜台上的一本杂志看着，又翻到了随便扔在柜台上的阿美的剧本。
“哎，郑美兮。难不成是阿美？”“达叔”小声嘟囔着，津津有味地看起来。一直到晓汐关了店门，走到他跟前，他仍然沉浸在剧情中。
“‘达叔’看什么呢？”
“这个故事写得真精彩。”
“哦，是吗？有空了我也看看。”
“这个作者郑美兮是？”
“是阿美，可惜她已经不在了，到死她还抱着这个剧本，拍这个剧本是她的梦想吧。”晓汐说得有点伤感又有点无所谓。
“不如我们帮她拍出来吧，帮她完成梦想，也让更多的人了解来自非洲草原的传奇故事。好不好？晓汐。”“达叔”抬头充满期待地问晓汐意见。
“不用了吧，这是阿美自己的事，而且她都不在了，又能知道啥？而且拍电影又是烧钱的玩意儿。”晓汐回答得很干脆。
“晓汐，钱你不用管，拍电影的事就这么定了，本子我先拿着了。”“达叔”拿起本子就要走。
“‘达叔’真的没有必要。”晓汐急了，一把抢过剧本。
“晓汐，交给我吧，听话。”“达叔”的语气深沉中带着威严与温柔，手伸向剧本。
“随便吧。”晓汐有些生气了，把剧本扔给了“达叔”。
“达叔”这次没有哄晓汐，而是留她一个人在店里静静呆着。“达叔”心里想着，晓汐，你会明白的？为什么要拍成电影？为什么要帮阿美完成梦想？我知道你心中不悦……可我也得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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