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是我的一个远房堂兄。小时侯,由于父亲在他们那一辈中是最小的一个,而我和妹妹又是父亲的老生女,我们与户子里年长的堂兄们的孩子们的年龄差不多,堂兄们见了我们总是板着一副长兄如父的面孔。只有七哥例外,看见我和妹妹时总是笑眯眯的,不是说:“妹妹,又上学去。”就是问:“婶婶又给你们做啥好吃的了,看把你高兴的。”所以,在众多的堂兄中,我只喜欢七哥。
小时候,每逢星期天我和妹妹都要替父亲上山放羊。父亲放的是一群山羊,那羊儿欺负我们年龄小,看见庄稼地就往里面钻,我们把羊群从这块地里赶出来,不一会儿它们又窜进另一块田里,一天下来,累得我们腰酸背痛,脚都跑肿了。可是羊的肚子也没有吃饱。那时我天真地想:父亲肯定心疼他的羊,从此以后再也不要我们替他放羊了。可是我们想错了,又一个周末来到了,父亲又让我们替他上山放羊,这次,父亲给我们找了一个师傅,他就是我的七哥。
七哥也是生产队的羊倌,放的是一群绵羊,绵羊没有山羊奸猾,性格很温顺。七哥坐在山头上,发现那只羊向庄稼地张望,他就会吆喝一声或者扔一块土疙瘩,羊儿就会乖乖的在山沟里吃草。我和妹妹非常佩服他,就向他请教放羊的的秘诀。七哥告诉我们,只要管好头羊,放羊就会很轻松。他教我们认识羊群中的头羊,听了他的话,我们的眼睛一刻也不离开那只头羊,只要发现那家伙领着羊群往庄稼地里钻,我们也学着七哥的样子吆喝一声或者扔去一块土疙瘩,它们就会乖乖的在山沟里吃草。从此以后,我和妹妹喜欢上了替父亲放羊。每逢周末,我们经常跟着七哥在一座山上放羊,听他唱山歌,讲故事。
“沙梁梁上站了个俏妹妹,惹得那个喜鹊满呀么满树飞……”这是我们跟着七哥放羊时听到他最喜欢唱的一首山歌。那时,我就问他:“七哥,七嫂是你自己相中的吗?”没想到我的这句话使七哥的神情一下黯淡下来,吓得我连忙住了声。七哥中等个儿,大眼睛,白皮肤。算得上是个帅男人。而七嫂是一个侏儒,身子又矮又胖,走路时一摇一摆,长得奇丑无比。小时候我们一直不明白七哥怎么会娶这样女子做妻子。长大一些后听村里长辈们说,七哥出生不久他的父母就因病双双亡故,爷爷奶奶年老多病,两个哥哥也小,家人没有能力抚养他。他成了一个无人照顾的孤儿,整日过着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生活。冬天,他没有鞋穿,两只脚都被冻坏了,从雪地上走过,就会留下一串串带血的脚印,由于冻伤的脚没有得到及时治疗,他的好几个脚趾头都被冻掉了。他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那时家家都缺衣少穿,可是村子里人看他可怜,无论他走到那一家,都会讨得一口饭吃。就这样,在苦难中,他一天天长大了。由于从小营养不良,再加上脚被冻坏。成年后,他虽然个子长得高,可身体又瘦又弱,走路一瘸一拐,成了残疾人,干不了体力活。生产队为了照顾他,让他给队里放羊,挣工分养活自己。
随着年龄一天天长大,村子里比他小的青年人都成了家,而他年过三十仍然单身一个。由于七哥从小缺少长辈调教,加上他本人又十分懒惰,谁家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跟着他受苦。就这样,七哥的婚事一天天耽搁下来。户子里长辈们也为他的婚事着急,托人为他说媒。
一天,终于有一个媒人上门给七哥说媒,姑娘是邻村一户人家的女儿,聪明伶俐,心灵手巧,持家过日子是一把好手,只是个子太矮,所以年龄大了,一直没有嫁出去,姑娘的父母说了,不要礼钱,只要对他们的女儿好就行。长辈们替七哥答应了这门婚事。七哥结婚前的没有见过七嫂的面,只听说他未来的妻子个子很矮。结婚那天,当七嫂被人们从娶亲的毛驴身上扶下来时,他一看,他的新娘又矮又胖,只有七八岁的孩子那么高,而且腿脚不好,走起路来左右摇摆。七哥想到自己一辈子和这样的人过日子,他的心都凉了。可是他想,如果自己悔婚,就要打一辈子的光棍,他只得认命。
七嫂虽然个子矮,可是她头脑聪明,心灵手巧,持家过日子是一把好手。她无师自通,能描会画。画的花虫鸟兽栩栩如生。村子里许多大姑娘小媳妇的鞋垫、枕套上的图案都是她画的。结婚后的七哥就像变了一个人,他穿上了干净的衣服,走路说话都有了精神。他们的小家也被七嫂收拾的干净利落。以前七哥的家脏乱不堪,很少有人光顾他的家。如今,每当农闲季节,这里热闹非凡,大姑娘小媳妇聚集在七嫂家里,向七嫂学做针线活。七嫂性格开朗,说话嗓门高,每次走过他家门前,从里面不时传出她那爽朗的笑声。
不久,七嫂怀孕了,看着七哥七嫂满脸的幸福,村里人都担忧起来,七嫂这么小的个子,怎么能顺利生下孩子。果然不出人们所料,七嫂到了临产的日子,果然生不出孩子。当人们七手八脚的把她拉到医院时,大人的生命保住了,但孩子胎死腹中。而且七嫂永远失去了生孩子的机会,痛苦彻底击垮了这对不幸的夫妇。正在他们因为失去孩子而绝望时,一位堂兄同情他们的遭遇,把自己刚出生不久的三儿子过继给了他们,才使他们受伤的心灵得以平复。善良的七哥七嫂对这个孩子视如己出,怜爱有加,孩子从小被他们养得白白胖胖的。从小到大,这孩子从来没有怀疑自己是抱养的。
孩子长大成家后,儿子儿媳对七哥七嫂非常孝顺,他们也是过日子的好手。七哥七嫂的日子过得十分滋润,他们整天乐呵呵的。几年后,儿媳给他们生了俩个孙子一个孙女,孙子孙女们都是七哥七嫂一手拉扯大的,跟爷爷奶奶特别亲。每逢赶集,七哥就会拉起架子车,车子上坐着的是七嫂和她的孙子孙女们,他们一路说笑着到三里以外的集市上赶集、 看戏。路人向他们打招呼,车里总会传出七嫂爽朗的笑声,他们又一次成了村子里的一道风景。
“当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时,同时也为你打开了一扇窗!”,这句话在七哥七嫂的生活中得到了很好地印证。当七哥做好一辈子打光棍的准备时,七嫂来到了他的身边,他们组成了一个幸福的小家庭;当他们在为失去自己的孩子而绝望时,他们的养子就像一个小天使一样来到了七哥七嫂的身边,使他们的生活充满了快乐,充满了希望。
每次回到故乡,看到满头银发的七哥七嫂坐在孙子开的三轮车赶集的情景时,我的心中充满了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