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冬天迟迟不到的初春,本应是享受晴空万里、春风和煦的时日里,寒风仍残余着凌冽,使人不得不披上厚重的绒毛外套,毛毛细雨一周都没有断,却带着秋雨绵绵的那种冗长和凄凉。最是清闲的这个学期,纠结之下AZ还是选择去教室里看文献,没什么压力主要是有舒适的空调以驱走寒冷,白色的桌子,每间教室整齐各异颜色的椅子,装修好的墙在明晃晃的灯投射下显得煞白,不自知的她选了蓝色椅子的一间,蓝色代表忧郁,自然而然地选择了靠窗的最后一排座位,轻轻地抬出凳子,掏出平板、笔记本和几只彩色的笔,再小心翼翼地坐下。是的,她轻轻地来了,正如她从来没有来过,不想被人看到。
“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学习吧。” 她这样安慰自己,可是越这样越是止不住自己的思绪,顺手就点开了平板里自己的日记本。思绪就更加停不下来的流淌着,一下子就回到了建立这个日记本的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初秋,直真实实的应了那写秋高气爽、天朗气清的描述,意外的是那个秋天雨水很少,大部分时间都被阳光普照着,阳光暖哄哄的却没有那么焦躁,于是每一个早晨都是那么令人着迷啊,那时候压力渐渐少了,最重要的就是做好现在啊!原来的体育课老师会暂时离开一个月,这节课要来新的老师了,周一早晨的体育课虽说有些紧张,这无外乎来自于体育不擅长所带来的,但更多的是轻松和舒适,既是心里也来自于这一周伊始的秋日的舒适。照例给自己画一个淡淡美美的妆,跟同学一起去到操场,她也不忘记吐槽“也不知道新来的这个老师什么样,希望他不要凶巴巴的那就完蛋了,以前那个叔叔老师很温柔啊。”
当然新的老师很有趣,满口的东北大碴子味儿,话多,以前还是篮球俱乐部的,在人生转折的关键时刻选择了去读大学,然后又读了研究生,听着他有些颇为自豪的语气我倒觉得挺有意思。训练方式也是最新式的,完全不同于我们往常会的那种广播体操似的拉伸活动。拉伸完真的很舒服,而且不得不说他的神奇拉伸法后,她的 50 米测试也跑出了前所未有的好成绩第一次跑进了八秒开头。如此又过了一两周,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更加盼望周一早晨的到来,紧张感也多了一丝丝,更加花费时间去完善妆容,想把它画的明显又若隐若现,精致又不浮夸。甚至有意无意地说“就让这个老师代课吧,以前那个老师别回来了",有意无意地她就想像其他人提及这个老师有趣不普通,还有拉伸准备活动后 50 m成绩提高的事情,她搜索了他原先的球队,看到那么多年前他的比赛记录,好奇心驱使下又找了在那个网络还没有那么铺天盖地下的相关新闻报道还有,他的微博,内容不少,还是一鼓作气的从头翻到尾,看到他是一个很专情但结局还是分手的可怜人,不过好像他不喜欢自己这个型的。果然,她好像慢慢意识到自己怎么了,有一点点喜欢他吧。有一点点的期待与他的相见。
那一周的清晨,不是那么晴朗,天气燥热燥热的好像夏季里闷着要下雨的样子,风很大一阵热一阵凉。上课了班长还没有来,班级早已按顺序站好,老师急着测场馆里的各种项目,突然看向第一排靠中间的她示意,”给班长打个电话“。她吓了一跳,”老师真的是在叫我?“,她明亮的眼睛转向他的眼睛,目光交汇,眼神迟疑紧张向他确定,而眼神的反馈就在向她确认了这一讯息,心脏砰砰小鹿乱撞,哪怕她表现的平静,打电话的手却轻微有点抖。她偷偷瞄着他,他挺直地站在队伍对面严肃认真而已,她激动却给自己编了无数个理由,只是站在队伍中间,只是刚好拿着手机……并不是因为我是谁,他每天带两个班甚至还有其他班级遇到那么多人,又怎么会记得我是谁。
可惜了,班长没接电话,他急着去测试,便说不等了,随手把名册交在她手里,便说要记录测试什么云云,她第一次走到他的身边,单独的,已经完全听不清楚周边同学的大声聊天了,眼睛所看也视之无物,脑子里嗡嗡的,这种不可控的感觉令她紧张,但她克制,保持以最大的矜持和礼貌,点头并用目光回应表示了解老师的意思。
整个测试里,她记录成绩的手一直在微抖,她已经平静了很多了,只是前面的紧张感带来的残余和这场馆阵阵阴冷使他没办法停下寒冷。大家都陆陆续续的测完第二项了,她才刚刚记录完第一项的成绩,他说“还有人没有测试吗”,“我还没有”她以一如既往的说话语气回答,反复在心里品评了自己的语气语音语调都与往日相同。“没事儿,最后我给你测,想测几遍测几遍。”他略带开玩笑的语气回复着,心又不受控地砰砰乱撞了,略带羞涩的她抬起头,看着那边的他,旁边人头攒动的排着待测的队伍,点点头默默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低下头继续记录着自己面前队伍同学的数据。很久很久之后,她还是禁不住把这些画面反复想起时,才感觉到这句话当时看来是不得了的霸道总裁式有好感,不如说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罢了。待她再次缓过神来,零零星星的只剩最后几人,测完的同学陆陆续续的走了,偌大的场馆里变得更加清冷,嘈嘈杂杂的背景音消散了,最后只剩下两个人,她甚至盼望着会突然出现一些中二的偶像剧情节,表白或是隐晦一点点都好,她早已想好了如果一旦发生这样的剧情,她该怎么婉转的表达自己的小鹿乱撞的爱慕和适时的拒绝。可是什么都没发生,也许就是这里太安静了,他的声音也变得小了,显得温柔了许多,每个项目让她测了两次,简单的对话,直到他拿起名单册,轻声的说了句“这个字”。哦她的内心又是一阵暗涌,太冷太紧张使她本来就潇洒不齐整的的字看起来更加不入眼了,她自责自己没有多认真一点,脑子里净在飞速旋转跟他能发生的一切美好,真实里什么也没发生。
悻悻然,她拿起背包,“老师再见” 她淡淡的说,尽管已经知道什么都不会发生她还是用最后一句话报以孤注一掷的期待。“好,再见,今天辛苦你了。”多么客套而正式的回答啊,果然那万分之一的可能都没有,她只能赶紧劝住自己不要再做无谓的心里挣扎了最终他是不会对自己有一点点心动的。
她拎起背包往一边肩头一搭,此时脑子里已经完全平静了,跟这个空旷的体育馆一样,冷清,砰砰乱跳的心渐平息了跳动,她长出一口气却也不敢发出什么声音生怕扰了最后的属于单独两个人的空间与时间,她仔细地听了听,一点心跳声也没有了。她垂着头跟在他后面,左边有个出口,她现在只是一心想离开这里,离开他身边,免得那只自作多情的小鹿又忍不住的乱撞。刚转身走了几步,后面传来他的声音:“那边出不去,要从这边走。”霎时间嗡的一下脑子又空白了,机械的点点头,转身灰溜溜的跟在他身旁偏后的地方,尽管在这个学校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可是体育馆里面的路她是一点也不清楚。从侧后方偷偷抬起头看他一眼,个子很高,身材健康有点壮,皮肤偏黑,其实跟她喜欢的男生都不是很符合吧除了个子高,但是这些好像都不重要了。他偏过头来说:“你每天走路,学校这么大不会迟到嘛。” 看起来真像没话找话,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嗯,习惯了,早走点就行。” “我刚开始上班从门口走过来都要十五分钟,差点迟到了。后来就买车了。” 她只会笑笑,点点头“嗯是学校挺大的。” 她只是感觉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很多年前的她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可完全不是这样,怎么现在这么怂。他偏头转过来说话的样子,一下子又把她的心揪的死死的,让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心里的颤动,上次这样的紧张竟然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眼看就要走出体育馆了,她随着自己越来越小的声音,大胆的抬起眼,想最后看他一眼,却分明看见他的耳根到脖子都红了,她虽然宁愿相信这一切都是自己想多的脑补,但这一幕无法不令自己心动,凭着自己仅存的那点敏锐她眨着明亮的双眼,略带笑意,说“老师再见!”,她按捺住自己的慌张,目光刻意的多停留了那么一瞬,她善于用眼睛传情,她也一直坚信眼睛是心灵的窗口。此刻好像时间也暂停了那么一瞬,在这一时刻里,目光用尽其宇宙间最快的速度把情绪信息导通,这一瞬间过去,他低下头开车门,“好,再见”,她不确定但看的分明,他耳朵与脖子都是红的。她一回头也顺势记住了他的车牌号码和车型。
顺手掏出耳机,音量调大,身后一辆车驶过留下一阵车轮摩擦过地面的声音,带走一阵风。尽管眼见为实,她只敢此时转过头看着车驶离。从那之后,心里的小鹿总时不时的跌跌撞撞,提醒她那个人,她计算着日子倒数与他相见的日子,她打开手机发现上次与他的对话原来是他来代课的第五周了,那么,那么这是不是预示着以后他都会在了,以前的那个老师可能不会回来上课了,她脑补了很多种可能,也许是巧合也许是他自告奋勇想要继续代课,那是不是因为她呢。她的思绪只要一旦想起他来就无法抑制的停下。
她知道搁在面前的有很多现实因素,以至于他是否喜欢她都不那么重要了,如果他是个普通同学,她最起码还可以靠近可以了解,可以最起码做他的朋友呢,而现在所有的见面机会只是每周的体育课,而与他单独的对话可能以后都没有了,没有任何联系方式,没有其他交集,而且这是他在这里的第一年和她在这里、这座城市的最后一年。一切好像都没有任何机会,何谈开始。更特别的是下周就要期中考试了,虽然对于大四的她而言,期中考试不那么重要,可是在此之前,她一向的对自己要求很高,对待学习和课业容不得自己敷衍,可是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看不进去课本。她这样浮躁的状态真的太少有了。她每天翻起好几次手机的日历应用,来看看还有几天能再次见到他。每天路过体育馆,只敢扭过头远远的看他的车停没停在那里,但是时常是没有的,她想尽各种方式想了解他更多,但是很有限,她疯狂的状态让她自己都有些慌了神。她只能劝慰自己,只要再见他一面,再见一面一定表现的大方从容,然后再确认再告诉自己他不喜欢自己就一定能平静下来。
就这样度日如年的一周,她恍恍惚惚地,反复横跳在他有感觉和完全没有感觉中度过,心里的小鹿好像就一直不停的蹦啊跳啊。
下个周一终于到了,持续了很久的晴朗骤然消失了,气温急转直下,冷风呼啸袭来,还带着尘土裹挟着乌云,笼罩的清晨里不见日光倒像是快要阴沉下去的傍晚,暗无生机的,逼的人要从薄衫换成羽绒服了。那天她特意带上了新的隐形眼镜,精心画了blingbling又不夸张的眼妆,高马尾搭配适合冬季的毛茸茸的发圈,暗粉色的毛衫外套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寒冬景象里显得有些单薄了,运动裤和红色帆布鞋,一条暗烟灰色大围巾。她喜欢这样低饱和度的搭配,她期待着与他的相见。到操场有些早,环视整个操场没有他的身影操场外也没有他的车,她有些担心,可是他上周并没有任何迹象说下节课不来了,甚至还隐约听到他跟同学说这节课的测试内容了。她一边与同学聊天一边不安的四处瞅着,希望能看到他的身影,呼啸着的寒风里她不禁发抖,跺着脚缩着身体以此来掩盖自己找寻他的心理。
上课铃响了,没有人来,她突然担心是不是他生病了突然不舒服了或者有什么事情牵绊住了。终于操场门口走来了一个身影,她只一瞥,失望就浇透了全身,以前的那个老师回来代课了,他再也不会来上课了,不辞而别来的这么突然啊,从外到内都是凉透的,此时雾蒙蒙的,雨星子开始漫下来,弥漫着潮气和寒冷。整节体育课都在这样压抑灰蒙蒙的气氛下度过,她机械性的跟着老师的指令做,眼睛却不受控的搜寻,总是觉得他可能在哪个角落里看着,可是最后一点点他在的痕迹也没有搜寻到,头发衣服都被雨丝打的潮潮的,她走在路上,感到一阵一阵的疏离和寒冷,他再也不会来了,她好难过,她多么渴望一场能够双向奔赴的爱,她胆小她没有这种勇气去爱和喜欢。
…………
她努力让自己平复,停下回忆,一不留神日记本上写了画了很多,歌词写到:最美的不是下雨天那一句,她终于终于停止了自己的思绪。
她喜欢坐在这个靠窗的位置,她还是习惯性的偏头去看外面的路,看看会不会有他的车刚好经过,可是依然没有,她无奈的笑笑,那是自然不会再跟他有更多的交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