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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队长家门口,老张照例先是喊了一嗓子“屋里有人吗?”
“瘦怂可来了。”院里传出队长婆娘的声音。
跟着,院门打开,队长婆娘闪出身来。
老张仰起脸,一副无可奈何的苦笑道:“可又来了木。”
队长婆娘没好气的说道:“人刚回来就走了,不在。”
说着就要进院子关门的样子。
老张赶忙上前一步,拉了门栓说道:“我来找你哩。”
队长婆娘露出有些吃惊的样子,瞪大了眼睛,说道:“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张呀老汉是没撒,跑来找我哩。”
老张依旧是一脸苦笑道:“叫我进去说吧。”
队长婆娘也不吭声,转身留了门,径直向厦房里走去。
老张进了院子,掩上院门,跟着队长婆娘也进了房里。
进房后,老张拿了把小凳子坐了下来,队长婆娘仍是先前的样子,坐在了刚进门的炕沿上。
老张:“咋还不理人,也不问喝呀不?”
队长婆娘:“那你喝呀不?”
老张呵呵一笑,说道:“不喝了,刚出来呀,喝饱了。”
队长婆娘:“今来可是撒事?”
老张:“你看我又没惹你,你这两天老给我脸色看。”
队长婆娘:“我撒时候给你脸色看了。”
老张:“唉,你知道我难处,不找你再不知道找谁了,你还要帮我哩。”
队长婆娘:“撒时候没帮你,是我男人没帮你,还是我没帮你。”
老张听的心里突然就有了气,脸上也不再赔笑,说道:“你看我来和你好好说哩,求你来了,你这就叫我没法说了。”
队长婆娘:“吃了你一碗羊肉,人还就卖给你了,你想咋弄就咋弄哩,有我说滴撒哩。”
老张一听,又有点想笑,说道:“现在还真滴遇到难事了,你看家俱和电视都买了,但炕上外些被褥撒滴,总还得有人拉,没有人拉滴话,娃娃将来进门咋办哩。”
队长婆娘听了,忍不住的掩了鼻子扑哧一笑,说道:“这下终于想起我了。”
老张打着呵呵说道:“撒事情还没想起你。”
队长婆娘看向老张问道:“那你撒时候想我来?”
老张忽的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哼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队长婆娘也不再为难老张,说道:“是这,炕上铺滴,盖滴你都再不操心了,我给你说买撒,你到集上给我买回来,我看滴给拉。”
老张听了这话,觉得这下踏实多了,忙问道:“能行,你说买撒,我来置办。”
队长婆娘:“弹上两床被子,要买被面~~还有~~”说着,又起身走到炕对面的桌子跟前,拿出纸和笔跟着说道:“我给你写上,你买回来了给我拿来就行了。”
老张凑上前去看着,队长婆娘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红绸被面2个,白线......”
写好后,队长婆娘把纸交给老张说道:“你就照这个置办就行了。”
老张连连道着谢,将纸条折叠起来,装进衣服兜里,便要准备离开。
队长婆娘:“不打算再坐一会了?”
老张:“队长没有在,我就不坐了。”
队长婆娘没有说话,低着头,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想了一会,抬头说道:“那你就走,买好了叫我,我过去到你屋里给你拉。”
老张:“那就太好了,那我就先走了。”
老张一抬脚,走出了厦房。出院子的时候,老张的心里有些七上八下,但他没有往回看,他担心回头再看到婆娘看向自己的样子,他有些说不清楚的不忍去看。
老张回到家里后,小儿子告诉老张,刚才他电话响,不知道是谁,所以也没接。
老张第一反应,肯定是媒人,忙走进窑里,拿起手机一看,果然是媒人打来的,老张赶紧给回了过去。
媒人:“他张大,你外电话太难打了,打了几遍都没人接。”
老张:“刚出去了,我这有时候记不起,出门太不拿手机。”
媒人:“我给他亲家说了。”
老张:“说了,咋说下了?”
媒人:“18万8,女子他大说是再不能少了。”
老张:“哎吆,这把人愁滴,再一点都不能少了吗?”
媒人:“再不行了,对方人家说死了。”
老张:“那咋办哩,钱不得行木,这可咋办呀。”
媒人:“你给娃都没攒下吗?”
老张:“再不提了,攒下外几万万元,止不住事木。”
媒人:“你这,你现在就想办法赶紧凑钱,我再给说说看能先少给吗?”
老张:“哎吆,那就太感谢你了,你给咱好好跑一下,我完了要好好谢你哩。”
媒人:“钱是少不下了,就看能先少给嘛,你赶紧准备钱,差不多了你说,两家子见面说日子定事情。”
老张:“对,能行。”
媒人那头挂了电话,老张放下电话后,整个人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皱巴巴的歪坐在了炕沿上。
老张想不出应该去哪里借钱,也想不到现在结个婚,彩礼怎么就这么高。
以前,他们那时候结婚的时候,几十块就能办个事,人家条件好的用自行车娶媳妇,像老张家的情况,推个独轮的牛车也能娶回媳妇,现在咋一下子就要十几万。
十几万呢,老张心里想,但不管咋说,事还得办呀,老张不由得拨通了大儿子的电话。
大儿子:“大,咋了?”
老张:“咋办呀,女方人家把彩礼说死了。”
大儿子:“要多少吗?”
老张:“18万8千元,少一分都不得行。”
大儿子:“岁娃撒想法吗?”
老张:“再不提你外弟了,你就说咋办哩。”
大儿子:“那现在还差多少吗?”
老张:“咱屋里情况,你不知道吗?我才给把家俱、彩电撒都给买下,这就一万元出去了,你还要办事哩木,办事不得花钱吗?再者说,这彩礼要18万8,这笔钱可怎么来呀吗?”
大儿子:“大,你就说还差多少?”
老张:“混算去,至少还差十来万,看能把事给办过去吗,就这还要给人家好好说哩,屋里也就存了几万块钱的样子,你弟还给了一万元,就这么个情况。”
大儿子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说道:“我现在手头也不宽裕,我到这边想想办法,看能借上些不。”
老张:“那行哩,你在外头注意身体,多想想办法,看着给你弟把这事还要办了哩。”
大儿子:“再没撒事木?”
老张:“再没有了,长途费钱滴,挂了去。”
大儿子那头挂了电话,老张呆呆的望着手里的电话出了一阵神,又装了一锅子旱烟,坐在炕头上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抽着旱烟,老张沉吟了许久,他决定去找一趟支书,看看孟支书那里能不能给想上些办法。
主意打定,老张在炕沿上磕了磕旱烟锅子,走出院子,往孟支书的小商店走去。
到了孟支书的小商店,老张本想堆上满脸的笑容,但因为心里愁苦,笑的却是十分的别扭,孟支书则笑着问道:“脸色难看滴咋了?”
老张:“好我滴支书哩,没办法了,找你来了。”
孟支书:“找我能干撒,撒事你就说。”
老张:“彩礼滴事,女方人家要18万8千元,你说我愁滴死不。”
孟支书仍是笑着,问道:“你得多少?”
老张一听,感觉有戏,赶紧说道:“现在算来算去,还差个十来万。”
孟支书:“差这么多?”
老张:“就这还是少算着哩。”
孟支书:“我给你想办法借上三万,但是你可要怎么赶年底都要还给我哩,我年底屯货就要用钱哩。”
老张听支书没咋问,就能给自己借钱,顿时有些感动,忙说道:“太感谢了,这事要不是你,我还真滴都不知道谁能帮到我。”
孟支书哈哈一笑说道:“再不忙感谢,你还没来哩,我就知道你要来找我,娃结婚是大事,谁还不借钱。”
老张:“就是现在这彩礼,没想起能有这么高。”
孟支书:“差不多,咱们这山里,娶个媳妇不容易,现在就这行情,要想便宜你往城里走,还有姑娘倒贴哩。”
老张:“也是,大娃那会就没花钱,岁娃这不花钱娶不回来木。”
孟支书:“那你剩下钱咋办呀?”
老张:“好我滴支书哩,不说还罢了,你一说我愁滴都不知道咋办了。”
孟支书:“不行了,你到信用社给你贷上些。”
老张赶紧问道:“能贷吗?”
孟支书:“能行哩,咱村上文书就是信贷员,你给说说,叫看给您能贷上些嘛,事总还要过哩。”
“哎呀,那就太好了,今可碰到恩人了,不是你,我真不知道咋办了。”老张激动的佝偻着腰连声说着感谢的话。
孟支书:“你先不忙谢,我给文书打个电话,你现在就找去,看能不能贷还是两样哩。”
老张:“那我赶紧现在过去,就拜托您老呀给打个电话说一下,文书肯定听你滴哩。”
说着,老张就从孟支书的小商店里往外退。孟支书说道:“好着哩,快去找去,刚过完年,正是放款滴时候,我这三万元,给你靠实,你用滴时候过来拿就成了。”
老张连说着“好好好”出了孟支书的小商店。
出了商店,老张一路紧走,去找文书。
到了文书家里,文书正蹲在院里擦洗自己的摩托车,见老张进来,张口就问道:“你要多钱?”
老张忙上前去说道:“还差滴多,看能贷多少?”
文书转身进了屋里,老张也跟着进去,文书拿出一个包,从里面翻出几张表格,让老张看着填写,老张盯着表格看了半天,很多地方都不会填。
于是问文书到:“这咋填哩,不会写木。”
文书翻了老张一个白眼说道:“你不识字?”
老张:“字认识哩,也搞滴能写,就是看不明白这表里咋填哩。”
文书拿起表格,走到桌子跟前去,一屁股坐下来,拿起一支笔说:“我问你说,我来给你填。”
“姓名?”文书问。
“你不是知道嘛。”老张看向文书说道。
文书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好了好了,你是这,你就说你要贷多少?”
老张的脑子里快速的翻转了下,脱口说出“五万。”
文书的笔也飞快的在表格上写着,边写边说道:“我先给你申请,不一定能贷这么多,明我要到社里去问,能贷多少再给你说。”
老张“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不一会,文书填完了几张表格,叫老张在每张表格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了指印。
老张按完指印后,文书问:“还有撒事?”
老张:“再没有了。”
文书:“那你就回,等我消息。”
老张一脸的陪笑,颤巍巍的走出了文书的家门口。
说实话,老张对文书刚才的态度并不满意,但自己有求于人,也只好低三下四的忍气吞声了,谁让人家是信用社的信贷员呢。
这晚,老张又拿出席子下的荷包,看了许久,他在心里细细的算了算账,但是怎么也想不起自己那张银行卡里到底存了多少钱。老张想,明天去信用社查一下,看看有多少钱,还差多少钱,好提前想办法准备,不然到了跟前,再把小儿子的婚事给耽搁了,他这辈子可就算是真的抬不起头了。
临睡前,老张又想起队长婆娘给写的要置办的东西,忙又从口袋里翻了出来,就着窑里昏黄的灯光一遍一遍的记了个仔细,想着明天一趟子到街上去办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张胡乱吃了口饭,骑上自行车,揣上那张自己的银行卡,到了街上的信用社。
老张刚到,信用社的门也刚开,这还算顺利,老张心里想。
进了信用社的大堂,老张等了不大一会,一个年轻小伙就出来坐在了柜台里面,老张忙上前去,递进去自己的卡,说道:“你给我看一下这里面有多少钱。”
小伙接过卡,看了老张一眼,问道:“这是你的卡?”
“哦,大娃回来给我办下的。”老张佝偻着腰,满脸堆笑的说道。
小伙快速的在电脑上敲起来,边敲边说道:“像你这老年人,手里现在拿滴都是折子,拿卡滴没有几个。”
老张又重复了一句:“大娃从南方回来给我到咱这办下滴,以前就是个折子来,给销了。”
“密码。”小伙说道。
老张张嘴正要说密码,小伙看出老张要说,用手指了指柜台上的输入器。
老张顿时反应过来,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压了六位数,又抬头笑着看向小伙。
“按确定。”小伙又说道。
老张赶紧又在输入器上按了绿色按键的确定。
停了几秒钟,小伙说道:“六万七千元整。”
跟着,又看向老张问道:“取吗?”
“先不取。”老张说道。
小伙随即又在键盘上敲了两下,把卡递出来,接给老张。
老张装了卡,走出了信用社的大堂,跟着又掏出队长婆娘写给他的纸条,开始满街的转悠着置办。
都置办妥当,该买的买了,该订的订了,老张这才骑上车子往回走。
回到家里,进了窑洞,老张找出一张纸和一只笔,趴在炕上开始仔细的算起账来,自己卡里有六万多,加上小儿子给的一万来块,孟支书借的三万,信用社再贷上五万,彩礼是十八万八,这样一算,减去这几日采买的花销,要凑够彩礼钱,差不多还差小五万的样子。
这可咋办?老张犯了难,想了一会,他又给大儿子去了个电话。
大儿子:“大,你说。”
老张:“我刚算了算,要凑够彩礼差不多还得五万的样子。”
大儿子:“我和媳妇商量了,和厂里几个关系好的也借了些,差不多能给屋里凑个三万块钱,大,你看,我再也没有办法了。”
老张:“哦,能凑多少,是多少吧,你也成家了,再说,钱在黄柏树上哩,挣钱苦滴很。”
大儿子:“大,也只能帮屋里这么多了。”
老张;“好了,挂了去,你看没事了,明就给我打到卡上。”
大儿子:“能成,我明抽时间就给你打过去。”
老张挂了电话,又在纸上写下“借大儿子三万元整。”
这样一来,还差个小两万,老张感到稍微有了些底气,于是,拿出旱烟锅子,点着了一锅旱烟,又开始吧嗒吧嗒抽起来。
正抽着,忽然,老张觉得不对,就算把彩礼钱凑够,过事不花钱吗?
对啊,这还差的不止这个数哩。刚想到这,电话响了,老张以为是媒人打来的,赶紧接起来,不想,却是文书。
文书:“贷款我给信用社说了,给你放不了这么多。”
老张:“那能放多少?”
文书:“我记得你屋里有牛哩是吧?”
老张:“没有牛,牛早都卖了。”
文书:“卖滴早了木,你要有牛滴话,有个养牛贷款的政策,刚好能贷五万,你没有牛最多按三万块钱,一季度一清息,你看能成了我就给说给你办。”
老张顾不得思索,忙连着说道:“能成能成,三万就三万,能凑一些是一些。”
文书:“那你现在就赶紧往街里走,我在信用社等你着,迟了看人家下班了。”
老张:“好好好!”说完正准备挂电话,那头文书又喊了一句:“户口本、身份证记得带上。”
老张:“哎呀,多亏你提醒,我很快就上来了。”
撂了电话,老张赶紧翻出自己的户口本和身份证,骑了自行车,急急得往街上赶去。
二十来里的山路,老张的自行车骑的飞快,到了岘子下坡的时候,老张得自行车都没减速,一路紧赶,不到一个小时,老张终于又到了信用社。
进了信用社的大堂,文书站在信用社柜台后面和人说话,看老张进来,招了招手,示意进到院里来。老张随即出了大堂,从旁边的一个铁门进了信用社院子,文书带老张进了一间办公室,在这里,老张满头大汗的,按照人家的贷款流程,办完了所有放款手续。
办完后,文书带老张到了大堂,又给办了一张银行卡,把卡递给老张的时候说道:“给你的信用贷款三万块就在这张卡里,你用的时候取就成了。”
老张佝偻着腰,连声说着感谢,出了信用社。
出门后的老张,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不管咋说,目前看,娃这事还顺利着哩。
老张想到这里,心情不由得也好起来,骑上自行车就往回赶去。
回了家,老张进了窑洞,赶紧在那张算账的纸上,又用笔划拉起来,刚才大儿子答应了三万,信用社却只贷来三万,这样一来本来凑够彩礼的话,只差小两万的钱,现在却成了差小四万,再加上办事的钱,怎么都得个两万多吧,加起来至少还得六七万,这事才算能给办过去。
“哎吆,这可愁的咋办。”刚贷到款的兴奋劲,这会一下子就没了,老张就像瘫了一样,又窝在了炕沿上。
这时候,小儿子过来老张住的窑洞,问老张道:“大,晌午吃撒呀?”
老张心里烦,随口说了句:“你看。”说完,便下了炕,往院外走去。
老张坐在院门口的木墩子上,点着一锅旱烟,边抽边想着剩下这六七万的事到底该咋办?
想了一会,老张觉得应该给媒人打个电话,看怎么说再做决定,于是又折返到窑洞里,看小儿子在窑洞里做晌午饭,老张便拿了手机又出到院门口,一屁股坐在木墩子上,拨通了媒人的电话。
媒人:“他张大,你电话今怎么还主动来了。”
老张:“还是外事木,还想问你到底咋办哩嘛。”
媒人:“不行了,我给说,你俩家见个面,当面谈,你看咋样?”
老张:“能成哩,那你看是我过去哩,还是人家过来哩。”
媒人:“是这,你稍等一下,我现在就问,你等我电话。”
说着,媒人还没等老张说话,就挂断了电话。
老张捏着电话,发了会呆,又拿出烟锅子,装上一锅子烟,边抽边等媒人的电话。
等了大半天,媒人的电话都没打过来,老张正准备打过去问,小儿子在院里喊着叫吃饭了。
老张又把电话装进口袋,佝偻个腰进了窑里去吃饭。
刚坐上炕,端上饭碗,媒人的电话来了。
老张放下碗筷,下了炕,两脚瞪上鞋子就往院外走,他不想让小儿子听见自己与钱为难的事情。
接通电话,媒人说道:“能成哩,他张大。”
老张:“哦,那是我过去哩,还是人家来哩。”
媒人:“明一大早,我和他亲家一块过来。”
老张:“那可要叫你费心了。”
媒人:“没事,好着哩,看滴叫事成呀木,还看滴叫事坏了去。”
老张:“那我明可等你。”
媒人:“你等着就行了,那就这。”
媒人挂了电话,老张这才回到窑里,大口大口的吃起小儿子做的晌午饭。
吃完了饭,老张抹了一把嘴,正准备点一锅子烟,电话又响了,老张拿起来一看,不知道是谁的电话,于是接起来问道:“谁呀?”
“你个瘦怂,连我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对方说着一阵“咯咯咯”的笑。
老张立马反应过来是队长婆娘的声音,于是也笑着问道:“哎呀,自打有了电话,你还是头一次给我打电话。”
队长婆娘:“咋了,你电话不能打,我叫你买滴东西都好了吗?”
老张:“好了好了,今刚置办好,我都捎回来了,就是弹两床被子的棉花,给交了订金,说是过两天再去取哩,铺滴毡、被面子这些我都一伙买回来了。”
队长婆娘:“那能行,你放好,日子差不多定死了,你给我说,我过来拉被子。”
老张:“能成哩,那可太感谢你了,还正说要给你说哩。”
队长婆娘:“再不装了,我不打电话,你永远不主动联系,有事才找哩,没事咋不见。”
老张听着,看了正在洗锅的小儿子一眼,有些莫名心急的说道:“那就好了,正和娃吃饭着哩。”
那头“哦”了一声,老张挂断了电话。
这一天下来,老张感到自己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一会在上面,一会在下面。
夜里,躺在炕上,老张的心里总还是不怎么踏实,这还差几万块不说,就算是借上之后,后面咋还也是个问题。
翻来覆去的一夜,也没想出个啥好办法来。
第二天早上,吃了饭没多大功夫,媒人的电话又打来了,说是他和女子她大已经碰上头,等一会就来了。
老张赶紧催着小儿子快快的跑到孟支书的小商店里买了几包纸烟,自己则上手洗刷收拾了锅灶。
小儿子的烟刚买回来时间不大,媒人和女子她大就到了院门口。
老张呵呵笑着,跑出去迎了一回,几个人进了窑洞,落了座。
媒人:“哎吆,几日不见,家俱都换新滴了。”
正在忙着倒水的老张,扭头呵呵笑着说道:“看你说滴,不给娃娃买点撒,毕竟是结婚哩木。”
女子她大说道:“这可叫他张大给费心了,实际上两个娃娃结婚了都出去了,屋里都没必要买多少东西。”
老张忙说道:“没有撒,没有撒,不管咋说,就结这一回婚,该买滴还是要买哩。”
茶水倒好,买回来的香烟也拆了包,放在了茶几上,几个人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起正事来。
媒人:“今他亲家过来就是想好好唠一唠彩礼滴事情,能定下来,咱们就顺带着把日子定了。”
“哎吆,这可就太好了,一直盼着哩,本来想上门去哩,说是他亲家来呀,我可就慢了一步,日子能定那就太好了。”老张欣喜的说道。
女子她大:“咱们不走那些俗套,你上门提亲和我过来和你说,还不是一样,主要是俩个娃娃能对上眼,咱俩都是给人家办事滴。”
老张:“对着哩,他亲家还是个明事理滴人。”
媒人:“都往好滴说哩,谁还说不好哩,是这,今就咱们几个,敞开了说,把彩礼定下来为原则。”
老张的面上忽的就闪现出一丝愁容,但又不得不挂着笑,他拿出烟锅子,装上旱烟,点着后,抽着,沉默起来。
女子她大坐在沙发上,也抽着纸烟,看着老张,默不作声。
媒人:“都不说了,我就给咱们说。”
女子她大笑着接了一句:“你撮合事情哩,你说就对着哩。”
媒人看向老张,老张努努嘴,说道:“你说,都相信你哩木。”
媒人:“那我就说了,先前,女方说是二十万元,我也觉得有点多,虽然说咱这山里行情都高,但是也要看谁哩,老张这家子人实诚滴很,不是那号偷奸耍滑滴,要上二十万,拿不出来了那也没有办法。”
媒人说着,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我和女方也商量了一下,最后给说到十八万八千元,目前看,老张还是有些困难,我意思能降就降上些,将不了了,咱们看怎么给比较合适,不能叫事黄了木。”
说着,媒人看向老张,老张咳嗽了几声,接了话茬,说道:“就是滴,主要是咱给年娃娃没有过下,也实话实说,这两天,凑了凑,还不够。”
媒人接了话茬说道:“差多少,你就说,都不是外人。”
老张的声音有些低,苦笑着说道:“还差个六七万吧。”
媒人看向女子她大,显出无奈的表情说道:“你看这~”
女子她大弹了弹手里的烟灰,低着头自顾自的说道:“这你们也知道,咱们这,尤其是山里,结个婚不容易,其实我也理解,原来女子想在外面找,我给挡了,想着咱们这娃娃老实,也离家近,但是太低了,还怕人家笑话,说女子卖滴少了。”
说完,女子她大抬头看了老张一眼,又看向媒人。
媒人:“他亲家说滴也对着哩,女子卖滴少了,的确人也笑话哩。”
老张:“我也是想了好多办法,庄里能借滴都借了。”
媒人的眼睛看向女子她大,问道:“不行能不能先少给上些,你看咋样?”
老张听媒人这样说,也似是期待一样的看向女子她大。
女子她大看俩人都望向自己,略一沉吟,显得很是爽快的说道:“咋给,你们说。”
媒人又看向老张。
老张则低了头,抽起闷烟来,他半天也没有吭声,也不知道咋说。
媒人:“他张大,都到今了,你咋想着哩,你就说,怕撒嘛。”
老张这才抬起头,动了动嘴唇,却还是没说出来什么。
不说也不行啊,老张猛抽了一口旱烟,又剧烈的咳嗽了一阵,终于开口说话。
“你看订婚给上些,结婚再给上些,剩下滴等娃娃结了婚,一年时间给清,看他亲家能成不?”
女子她大听完没有说话,而是从茶几上拿起烟盒,抽出一根烟来,点着续上抽了起来。
媒人:“他张大,差距有些大,你这等于分了三次木。”
老张抬头,面上显出尴尬的神色,说道:“唉,没有办法木,能想滴方子都想了。”
媒人:“这我可就要说你两句了,你说是结婚前怎么给都能行,咋还能欠到婚后去,婚一结,成了俩个娃娃滴事情了,人家女子不挣钱嘛,你这就是叫人家女子挣钱给人家屋里还钱哩木。”
老张吧嗒着旱烟,没有接话。
这时,女子她大说话了。
“他张大,你情况我也了解了,难处我也理解,不过是这,刚才媒人也说了,我想着,你不行了根据手里情况,订婚滴时候给娃娃少给上些,结婚开了你给端上个盘子,一次性端够,你看成吗?”
媒人:“就是,你端够,人家女方还给你退一些哩木,退滴好了,等于就是过个手,你愁啥哩。”
老张听到这里,好像抓到什么希望似的,很是勉强的挤出几丝笑容,呵呵的说道:“看他亲家能给多退上些不。”
女子她大一听这话,顿时笑了起来。
媒人赶紧说道:“哎吆,我滴老张,你这话说滴不对,你说女子她大看能给女子多陪上些撒嫁妆不还可以,怎么能说叫人家多退上些彩礼来。”
女子她大好像也不计较,说道:“这亲家,就是实在滴很。”
老张也笑了起来,只是笑的很不自然。
媒人继续说道:“一般退多少是人家女方滴情谊,你要记下哩,给女子陪房的嫁妆陪多少,才是俩亲家相互商量滴事情木。”
女子她大接着说道:“你看这样成不,也知道你为难,不行了订婚就不办了,若你能成,咱们今就把事情说定,订婚说事这个过程就没必要了,到时间,直接结婚,我送你娶,这样能给你省上些过事滴钱。”
老张还没接话,媒人紧跟着说道:“哎吆,这亲家还是明事理。”说完,又扭头看向老张说道:“这样滴亲家,你上哪里找去哩,现在随便办个订婚,你不得花个一半万块钱,这就给你省滴多了。”
老张忙陪起笑来,连连说道:“是是是。”
女子她大又接着说道:“这样一来,你也省事,钱上也能省下不少,我想就这么办吧,你若能成,咱就叫阴阳(方言,指风水先生)看日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老张虽然还没怎么想透这个事,但也不好再拒绝。
他怕再拒绝的话,把这事就给说僵了,便也只好应了声,答应了下来。
媒人:“就是,我说嘛,俩个娃娃还是有缘分,一看就对上眼了,这事情,他亲家这么通情达理,提亲都免了,订婚也免了,老张你还有撒说滴,就看滴办好就行了。”
老张虽然应了声,但心里却莫名的着急起来,他觉得堵得慌。
虽然他清楚这已经算是说的很好了,自己原本想着在彩礼钱上看能再少嘛,可人家压根就不提这茬。
老张的额头上有丝丝的汗冒了出来,脸也瞬间鳖的通红,想要说啥好像又说不出口,只是连声应着媒人的话“对对对。”
媒人:“那是这,这就算定了,老张你看咋样?”
老张“哦”了一声,又是剧烈的咳嗽几下,显出很是为难的样子问道:“他亲家给娃陪滴话,陪成钱,你看能成?”
女子她大刚要张口,媒人抢先拦了话头说道:“他张大,你这过了,该说滴也说哩,不该说滴你也说哩,你就说人家亲家说下滴办法成不成,成咱就定事。”
老张被媒人这话一激,瞬间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一拍大腿,说了句“成!”
媒人倏的站起身来,说道:“他张大,就说你也是个干脆人木,咋就变滴也不干脆了,那咱就定事。”
老张:“定了。”
女子她大也笑着说道:“他张大看着就是实诚人哩。”
这天,在媒人的撮合下,老张小儿子的婚事基本算是定了下来。
彩礼18万8千元,结婚当天,用红布盖上,用盘子端给女方,端过去后,女方再退回8000元。
不搞订婚仪式,结婚的日子问了阴阳,算了俩个娃娃的生辰八字,定在了这年的正月二十八。
女方原来计划要陪嫁的洗衣机、家电什么的,考虑婚后俩个娃娃要出门去打工,还有老张经济上的原因,一律折算成现金,大约折成8000元交给俩个娃娃。
另外,媒人的抽成百分之二十,由男方也就是老张支付,考虑老张钱来的艰难,媒人大度的表态抽成百分之十就行,这个钱,也在结婚当天,用盘子当着来客的面端给媒人,同时还要端上两瓶酒和两条烟。
所有的事情全部说定之后,女子她大、媒人,还有老张,再叫了庄里队的队长,四个人到了牛洼乡的街上,下了一顿馆子。
这顿饭,老张敞开了肚子,喝了很多酒,只喝到下午快要天黑,媒人拉着女子她大走了,老张被队长拉回了家。
半夜,老张在炕上醒来的时候,借着窑洞窗户透进来的月光,看到小儿子蜷缩在土炕的一角,想了想白天的一幕,不由的就淌了几滴眼泪。
老张觉得,好像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巨大的孤独包裹着自己,全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他和炕角的小儿子俩个人,他想挣扎,想呼喊,可好像谁也不会听见,谁也不会理会。
这个晚上,老张心里的感触很多,但奇怪的是,他却没了先前的焦虑和愁苦,有的只是委屈,好像是为自己,也为命运,又好像是为小儿子,老张自己也说不清。
老张的眼睛睁了一夜,心里也翻滚了一夜,但身子却一动也不动,直到天亮。
天亮后,小儿子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揉着眼睛问老张道:“大,你醒来了?”
老张这才翻了个身,趴在炕沿上装了一锅子旱烟,点着后,用鼻子“嗯”了一声,算是对小儿子的回应。
小儿子下了炕,打水洗脸,扫院,开始忙乎着做早饭。
自从那天,小儿子听见老张在电话里为钱的事发愁后,这小子变得特别勤快,每天都操持着爷俩的生活,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这些变化,老张都看在眼里,只是嘴上不说而已。
小儿子饭快做好的时候,老张揉了揉发胀的脑门,下了炕,开始洗脸准备吃饭。
吃过早饭,老张想着,昨个是人家队长送自己回来的,娃娃的事情,也只有队长最清楚,不成这会去找找队长,商量商量看下一步该咋办。
老张这样想着,背着个手,就往队长家里走去。
走到院门外,依旧是一嗓子“屋里有人吗?”
跟着,也不管有人没人,直接推了院门走了进去。
队长正坐在屋里的炕上吃饭,队长婆娘则还是坐在炕沿上的老位置,见老张进来,队长婆娘站起身来问道:“你咋这么早来了。”
队长也招呼道:“吃了吗?没吃了吃上些。”
老张拉了小凳子坐下,自顾自的装了一锅子旱烟,说道:“我吃了,你快吃。”
队长:“昨个我看你喝太多了,年你这人平时没咋喝过,遇事了咋冷怂滴喝哩。”
老张还没接话,队长婆娘跟着便说道:“光棍汉没记性,把你喝死了,娃滴事咋办哩。”
老张:“快再不提了,昨个媒人把女子她大叫来商量事哩,基本上都说差不多了,现在就剩下办事了。”
队长婆娘:“那你是高兴滴喝哩,再高兴把人能喝成外样子,不是我外人些,你咋回来呀。”
队长瞪了一眼婆娘,说道:“婆娘娃娃,有你插滴撒言哩。”
婆娘看向队长,白了一眼,再不说话。
老张:“高兴撒哩,能高兴嘛,你问队长,昨个一块吃饭哩,队长撒都清楚着哩。”
队长:“张呀老汉,你也不了愁了,谁屋里遇不上个事嘛,再说了你这也是个喜事,已经到这一步了,想办法给娃办去。”
老张:“你不知道,我现在手里钱不够,跟人家支书还借了三万,找文书信用社里贷了三万,岁娃给了一万,大娃给了三万,这些年攒了五六万,总共就这些,要彩礼,要过事,你说咋弄哩。”
说话的时候,老张的脑门也皱成了一个王字,面上现出极其愁苦的样子,低了头,只顾着吧嗒吧嗒~的抽起旱烟。
队长边吃饭,边看了老张一会,说道:“你也再不愁了,事情总要过去哩,昨个我也听了,你过来过去还差个几万元,不怕,你要想,你可娶了个人回来了。”
老张:“说滴倒是对着哩,人家能给咱们缓一下些还好,都缓不下,还要在婚礼上给年端过去哩,你说拿撒给人家端呀吗?”
这时,队长和婆娘的饭也差不多吃完,队长婆娘看了老张几眼,把盘子一收拾,端到伙房里去。
队长蹲在炕上,抹了一把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烟,抽出一根,闻了闻,点上说道:“老张,我跟你说,你滴难处,我都能想来,趁着还有几天时间,你还是要多跑动,多想想办法哩,事情不管咋说都要过哩,不敢放下。”
老张:“我今来也再没撒事,一个是昨个你把我送回来滴,我有些过意不去,再一个就想着你了解我,也只能找你说一说,事情多难办,我肯定知道要给娃办哩。”
队长:“这就对了,没有过不去滴事情,人娶回来了,咱们再好好试一试你滴酒量。”
老张:“那还有撒说滴哩,就是后面还有好些事情要奔望你哩,你知道我到村里也没个亲戚,屋里人也单,就靠你俩口子哩。”
队长:“大娃不回来吗?”
老张:“再不提外狗日滴,年电话里说他值班走不开,我也气滴骂哩,能挣几个怂钱。”
说这话时,老张装作气哼哼的样子,其实,老张自己心里清楚,他从来没有骂过大儿子。
队长:“娃娃都有娃娃滴事情哩,干了人家的事,就由不得他自己了,这一点你还要想开了。”
老张:“想滴开不开,又把娃能咋样,也只能这样了。”
队长:“你这想法就对了,还得靠自己,老了老了,总还是你手里滴事。”
老张在地上磕了磕旱烟锅子,又装上了一锅子烟。
这天早上,他和队长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整说了一早上,队长婆娘把盘子端进伙房后,也没有再进来。
从队长家里出来后,老张感到自己的心里舒坦了许多,他又开始盘算起钱从哪来的问题。
老张一路走,一路沉吟着,至少还得借个六七万,这个事才算勉强能过的下去,到时候女方退的八千,再拿出一部分给娃娃当压箱子的钱,陪房折算的八千也让娃娃们拿上,要背债,就先全部背到自己身上。
娃娃们是好的,有孝心,知道他为难的话,出去打工,两三年就能把借的钱给还上。
再者,总还能收些礼钱,也能抵挡些事,过事的时候,就在箍窑院里搭个棚子,不到街里去吃,这样酒席上也能省些钱。
想着,老张忽的又自嘲起来,收啥礼钱,这山里过事,一家子来吃饭,上个二三十块的礼,最多的也不过是五十块的礼金,还有不上礼金,直接拿蒸的馍馍来的,也收不了多少,抵不住事。
还是得想办法抓紧借钱,再不能拖了,到了结婚那天要是给人家端不出来,再闹个事情,可就丢脸丢大了。
以前,好像周边哪个村子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没有钱,一直哄骗到结婚那天,结果彩礼端不上来,女方直接坐车返回去了,后来,婚事也黄了,也没人敢给那家娃娃说对象了。
老张想到这里,不由的心头一阵抽紧。
不行再去找找文书,他当信贷员,肯定知道谁屋里还能有些钱哩。
老张其实对文书这个人不咋爱搭理,去文书家里,他心里也犯嘀咕。
在他的印象里,文书是个眼皮朝上翻的人。可不管咋说,现在这节骨眼上,也顾不得许多,该拉下脸皮的时候,还得拉下,更何况,人家文书还帮了自己一把。
到了文书家里的时候,文书正趴在屋里的桌子上写着什么,见老张进来,抬头看了一眼,也没说话,继续低头忙起自己的事情。
老张见文书在忙,也不知道是该打招呼好呢,还是不打招呼好,老实人就这毛病,关键的时候,总是不知道怎么办好。
在屋里往前进了两步,又退了三步后,老张心一横,一屁股坐在了屋里的凳子上,脸上挂着笑,静静的看着文书在桌子前忙乎。
文书瞥见老张坐下,扭过头来问道:“来了。”
老张:“哦,你忙,我等着,不急。”
文书撂下手里的笔,转身面向老张,问道:“来撒事?”
老张拘谨又腼腆的说道:“给娃结婚还差些钱,想着看你这再能给想些办法嘛。”
文书:“再没有,你把贷款给人家按时还上,到时候不要叫我催就行了。”
老张搓了搓手掌,又说道:“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找你哩,你看,再能想想办法吗?”
文书:“差多少?”
老张:“还能差个六七万元。”
文书:“就算有人给你借,你能给人家还上吗?”
老张忙说道:“能,结了婚,两个娃娃出去打工一年多少能挣几万元,我在屋里再卖些秋,差不多就能还上。”
文书:“不好说,你情况我知道,怕没有人能给你借。”
老张咧了咧嘴,仰面笑着说道:“还我肯定想办法一分不差给人家还上,你看,能给再想些办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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