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在电影《绿皮书》中看到主人公们一边听着悠闲的爵士乐一边捧着炸鸡大快朵颐时,我才发现,和炸鸡更配的,可能是爵士乐。
整部电影充斥着热闹而不聒噪的爵士乐,高雅人士的欢声笑语,家庭的温馨和睦,朋友间的患难与共,也有夜晚划过夜空的车声,冰冷的夜雨和风雪,上层人士假装谦和的笑容中掩饰不住的虚伪。
电影中有两位主人公,一位是享誉美国却独自生活的黑人钢琴家,一位是家庭和睦却不富裕、及时行乐的白人保安。两个世界的人因雇佣关系坐上同一辆车,一起欣赏美国公路沿途的风景,品味音乐中流转的情感和炸鸡的酥脆可口,也一起品尝彼此生活中的苦与甜。
一身得体的黑色燕尾服,平和谦逊的目光,干净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钢琴家总是以优雅的形象出现在各个充斥着白人的精致的上流社会场合,用指尖流转的爵士乐为愉悦的气氛增色。
可明明海报上印的是钢琴家的照片,本该身为主角的他,却总是坐在离宴会中心很远的演奏台上,无人问津,即突兀,又孤独。那些身着高雅服饰的贵人们,从未将他视为和自己同等的人,无论是肤色,还是地位,在他们眼里,就因为肤色,钢琴家和身旁毕恭毕敬的黑人服务员没区别。他们甚至拒绝钢琴家在他们的场地上厕所,拒绝和他在同一个餐厅吃饭。那些白人微笑着,用长期习得的礼仪表达出最冷酷的不屑与鄙夷,仿佛在说“你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当他在路边休息,看到不远处的农场里,金色的稻谷飘着,黑人劳动者的身影不断在烈日的稻田离穿梭,弯腰,用布满老茧与伤口的手摘拾稻谷。对面的农人也看了过来,他们身材粗壮,虎背熊腰,身上的衣服沾染着污秽和陈旧斑点,而钢琴家身材修长,衣着得体,手指干净。农人脸上的不解、排斥、敌意,仿佛也在说“你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在圣诞夜的大雪里,回到家,偌大的房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桌上的红酒瓶和玻璃杯孤零零地立着,是管家给自己准备好的,现在他也要回家和亲人团聚了。窗外,大雪厚厚地飘着,似乎把一切声音吞没了。开启瓶盖,红酒汩汩地流进被子里,发出绵延又清脆的声响,倒完酒,房间里又回归安静,酒杯托在手上,沉甸甸的。
而另一边,一位身着宽大的西装,不修边幅的白人保安正和一家人一起挤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就着热烈的圣诞音乐,和家人一起吃着晚餐,和家人聊聊他的这一次出行,他的黑人钢琴师雇主,和这一路上遇到的奇闻异事。粗壮的手毫不客气的抓起餐桌上的一直炸鸡腿,保安大快朵颐起来,门外,圣诞的灯光装饰在漫天飞雪里发散着温暖的光。
白人保安年轻时当过兵,见过战场的生死离别,回来后做过无数保安兼职,一直在底层摸爬滚打,算是将底层人士的生存法则烂熟于心。他身上也不免沾染了一些粗鲁习气,能动手绝不动口,随地吐痰的不礼貌举止更是习以为常,偶尔还有小偷小摸的毛病。但他也从未因此受到惩罚,就这么潇洒的过日子。
这一次的长途旅行对他来说有点特别,因此他在餐桌上说了特别多。当谈到黑人钢琴家带着不可思议和好奇,小心翼翼地吃炸鸡时,大家哈哈大笑;谈到钢琴家如何教自己用美好的比喻诉说对妻子的爱和感激时,在场女士都发出了羡慕的呼声;谈到钢琴家在各个场合受到的不平等的对待却对自己说“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时,大家义愤填膺,纷纷对此打抱不平;当拿出路上顺的一颗“幸运石”,讲述钢琴家强硬的要求自己还回去,自己与他发生矛盾时,大家再次被逗乐了。
炸鸡吃着,就喝着,话说着,他开始想念起这位性格有点轴,有点孤独,有点礼貌,有点善良的雇主了。
“叮咚——”
白人保安打开门,是自己的钢琴家雇主,全家人在这一时候都停了下来往外看。钢琴家伫立在门外,黑色的皮肤使得他看起来格格不入,他有些拘谨和尴尬,眼神开始躲闪,他想进入,但害怕遭到又一次拒绝;他想离开,但他更害怕外面的大雪将孤独的他吞没。
钢琴家像一块木头,任由白人保安将他推到家人面前,向大家介绍:“这就是我提到的朋友。”
一阵沉寂过后,保安的妻子说到:“快一起来吃晚餐呀!”
一瞬间,似乎所有的隔阂和不快突然消失了,熟悉的欢快爵士乐再次响起,与炸鸡散发出的香味相互交融,钻出窗外,纷扬的大雪此刻也变得柔和,轻轻地降落在地面上,屋顶上,融进这份暖暖的圣诞温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