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知道三坊七巷,是因为清代“国光体”闽派诗人陈衍的诗句“谁知五柳孤松客,却在三坊七巷间”,知道这是一个人杰地灵,出相入将的所在,今年有缘到了福建,匆忙间夜访三坊七巷,第二天又去耐心品味,才有机会轻轻掀开他那神秘的面纱,在一篇篇介绍福建历史的文字中寻找一种温暖,一种感动。
福州自汉始起先后六次建成冶城、子城等城垣,城市由北向南扩展,整个布局以山为屏障,形成面向大海的簸箕状。以这条大街为中轴,两侧成坊成巷,呈鱼骨状散开,逐步形成繁华街区。清末民初,此处便是福州的商业中心,柴米油盐、日常生活所需三十六店(各行各业)一应俱全,元宵、中秋两节还有灯市。所谓“三坊”是:衣锦坊、文儒坊、光禄坊,“七巷”则为:杨桥巷、郎官巷、安民巷、黄巷、塔巷、宫巷、吉庇巷。只是,我在匆忙中的走马观花中只走了“两坊四巷”;衣锦坊、文儒坊和郎官巷、安民巷、黄巷、宫巷。
跨过南后街的牌坊,古旧的街区石板铺地,粉墙黛瓦,亭阁相间,巷陌幽深,俨然唐宋的坊墙格局。与北京什刹海烟袋斜街,山西祁县晋商老街,同誉为三大中国历史文化名街。走入其中,但见坊墙纵横,宽大的石板铺得平整而严密,百年以上的大榕树以它的伞状树冠庇护着老街,清癯的椰子树在风中微微摇曳。街边的一组组铜雕作品复原着历史的场景,比如裱褙、银作、对弈、肩荷叫卖。既可以看到唐末分段筑墙传统的痕迹,也可以领略西风东渐后的小洋楼。马鞍墙与罗马柱,雕花窗与发券门并存。百年老字号端起阅尽沧桑的架子,时尚小店则表露一派天真烂漫的好奇。行数百步,老街中央就有一两个凉亭供游人小憩,你也可以从店铺里端了鱼丸汤、烧肉粽等小吃来这里坐下,吃着笑着,享受着南国凉爽的晚风,感受福州宛如闽江般缓缓流淌的生活节奏,百年古街,千年古巷,古风遗韵,在这里浓缩和诉说。
数百年来,在三坊七巷中曾住过许多官宦与文士,而且坊巷之名泰半得之于风流一时的英杰,比如衣锦坊最早得之于宋代的陆蕴、陆藻兄弟,先称之为“禄锦”,后因王益祥致江东提刑任,更名衣锦坊。文儒坊得之于宋代国子监祭酒郑穆,后明代抗倭名将张经,清代名将福建提督、台湾总兵甘国宝、著名诗人陈衍以及现代著名法学家柯凌汉教授也住在这里。黄巷在塔巷之南,晋永嘉年间,中原黄姓人家避乱入闽,落户在此,故称黄巷。唐朝末年,崇文官校书郎黄璞隐退后归居这里。黄巢起义军打进福州,黄巢因闻黄璞的大名,命令兵士夜过黄巷时必须“灭烛而过,勿扰其家”,从此黄巷名声大振。
郎官巷得名是因为宋代的刘涛居住于此,子孙累世皆为郎官,故有此名。但让我产生高山仰止情怀的是,中国近代启蒙思想家、翻译家严复的故居就静静地掩藏在这条狭窄的小巷内。
塔巷也滋养了不少名人文士,我们可以看淡南宋知县陈肃,清代知州王燮、王有龄父子,民国元老王麒等人,可以绕过正在修复的长汀试院、吴氏宗祠、进士第、叶氏宅院,但不可以忘记林长民、林徽因父女曾住在这里。徜徉在小巷深处,足可想象旷世才女的倩影曾在霞光中飘过。
“路逢十客九青矜,半是同袍旧弟兄。最忆市桥灯火静,巷南巷北读书声”。(南宋,吕祖谦)“杏花烟,梨花月,谁与晕开春色。坊巷晓愔愔,东风断、旧火销处近寒食。”一座坊,一条巷,与唐诗宋词融于一景,一座园,一顶桥,为武将文杰留下屐痕,它们曾经如花般地开在时间的深处,纵与横、方与正,竟然那么有序,宛如训练有素的军队,宛如有规有矩的棋盘。同样,它们在近现代的风云中见证了那些从坊巷间走出去的人物或歌或泣、或悲或欢的历史瞬间。行走其间,一如行走在时间的隧道,一个个活跃在中国近现代舞台的人物相继出现,一个个血肉丰满的人物栩栩如生跃然眼前,他们的故事,一遍遍读,一遍遍地回味,一种疼痛的感觉如闪电般骤然来临。
在杨桥路与南后街交叉处的林姓大宅,是林觉民烈士的故园。1911年4月,广州起义失败,林觉民悲壮殉难,林家得信后为避祸举家搬迁。林觉民为乡贤才俊,连其敌人都称其为“面貌如玉、肝肠如铁、心地如雪”,生命和爱情皆为共和所抛之可歌可泣。单其惊世绝笔之作《与妻书》,不仅是作者泪珠与笔墨齐下,忍悲不能几欲搁笔而就。其对妻子的无限爱恋之情与对国家的拳拳之情,纵使现在读来,也不禁潸然泪下,感慨万千。
置身在南后街的牌坊前,内心随之而来的情感,如浩荡千里的闽江,记忆仿佛被牵长,古旧的街坊,陈年的店铺,告诉人们那些曾经的辉煌以及那些风起云涌的故事,林则徐、沈葆桢、严复、林觉民、冰心、林徽因、郁达夫……这些历史文化名人在特定的情境中真实地向我们走来,令人感受“一片三坊七巷,半部中国近代史”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