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一挥间,历史的字典已将战国译成了2017,轰鸣的江水携着历史的印记匆匆东流。回望历史长河,忠贞与谋逆痴缠,流放与谪迁相伴。在此之中,留有多少伟人不懈的愤恨与痛心。千年来,你独守在明月旁,与清风夜唳为伴,不可企及的淡然超脱。我用尽所有的方式,找个人陪我度过慢慢寒夜,却也只有你了!可却怎么也会怕浓添上似有若无的别离预感。
陶翁之淡远,太白之超迈,杜叟之沉郁。于你信手折笔,大地作简,斜枝一点,就点出战国半壁浩然——庄周。
有没有人曾跟你说过你给人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仿若一位“槁项黄馘”的“天仙才子”,幻化无方,天马行空,意出尘外,鬼话连篇,却又奇怪迭出,让人目不暇接,惊魂甫定之余,发现面前是朝暾夕月,落崖惊风。欲穷其景,却山重水复,蓦地,又柳暗花明。
你富有雄才大略,但你不爱说。你认为天地沉浊,不可与庄语。天地之大美,自是不言你眼极冷,心肠极热,你将以冰炭置肠腑。看似因无情而坚强,实则因多情而脆弱。多情却似总无情,长啸亦何为?
你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你明“物得以生谓之德”,你知河鱼之乐,蝶舞之愉,螳螂之负,鲲鹏之志。而我对你唯有惊鸿一瞥,却窥见了一种平淡致远的处世态度。我不由地缓缓伸出手,想要触及你的襟袂,却在指尖轻触中融成了凉而柔的澈水,微涟轻漪,恍诉着预期的古道。我望着你想要将无休止的疑问吐出,你淡漠的眼神摄人无语,我呆呆地伫在原地,倏地,才恍然大悟你眼神如这般的深邃,你却早已悠然飘远……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战国。街市靡奢,你却仍留有“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的言语。生活清贫,如地上车轮扎出的车辙印沟里的小鲫鱼,但你仍保有一颗淡泊、宁静之心。
守着一轮皓月,甘之如饴的心境,因梦中化蝶而更显逍遥,因鹏抟扶摇而更觉洒脱。它也使你在无路可走时卒归于有路可走。
先秦诸子竞逐官仕,争名夺利,杠杆天下,来实现自己乌托邦之梦的战国。政途紧张,而你愿闲适在濮水边,心如澄澈秋水,身如不系之舟。
面对恭敬不怠颠沛以之,身负楚王使命的两大夫,你善鉴万物的赤子之心早已将一个永远聚讼不已的话题望穿、看透。既早已望断天涯路,你便“持竿不顾”。婉言断拒,“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如此,你淡然决绝了权势媒聘。还是依旧在濮水边,你也依旧一蓑烟雨,一片缟素,入景随风,优游乐哉。谁言人生非要承受那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你只愿抱明月而长终!
此刻,在黑夜望着这一汪清月,我似乎懂了。闭起眼睛月亮最挂念谁?也许是短松冈的断肠人,也许是晓风残月的离人,也许是把酒独酌的饮者,也许都不是;但抬眸扫视身边竟是谁?黑暗中摸索,除了明月自己,只有独守在自己身边的庄周一人而已。
透过枝丫上的墨绿的罅隙,蓝亮的天际,系着无根的飞镜容忍朵朵白云揉来揉去。那儿少有人来,可那儿肉体可以居住在精神里,明月孤枝可以折叠成整个世界。
我信,当孤树化成尘埃,当月光刻成烙印,我信,你在。
时光匆匆而过,身后留下没有脚印的地方。月下的你已不负当年的容貌,也许当事人在黑夜里昧昧昏睡时,当红药在石桥边呜呜哀叹时,岁月终究还是耐不住性子在你身上雕磨出了老人模样。而生死于你并无不同,对于妻子的逝去,你“鼓盆而歌”,对于自己的逝去,你更是那般释然。但终有镌好了眉头的愁恙。
寒蛰声声,清光摇晃,疏影彷徨,人亦惆怅。
明月对于他的离世许是无法释怀吧,许是舍不得吧?“时间不早了,可我一刻也不想离开你,一刻也不想离开你,可时间毕竟不早了。”
于是,又是只剩孤独的清月一轮,“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月是否还能遇到一个怪诞孤傲却又淡泊宽仁的守月树来与之相伴?而那逍遥微漠的守月人是否能被记起?“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影东头?”或许,守月人并没有离开,庄周的思想与精神会继续留在明月的身旁。这次,历史的洪流不断,随处咏叹离别的圣谕,永无止境地来实现几千年的守护与分离。我迷茫着望向他,他已将躯壳褪下,蒸腾着雾云罩起当空缺月。原来预感中的别离不作实数,尚还虚着一脉慰藉。预感之中,离别许会令楚之南的冥灵,上古的大椿匹之也望尘莫及。终究,抱得守一难。
当一种美,美的让人无所适从;当一种平淡,淡得让人无从品味,似有若无间,何以赞美你,我早已词穷。
文/少翾;图/逍遥公子;
稿源:协和繁星文学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