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佑带着内监王质、李坚在近郊几十里地都未能找到皇帝的踪迹,侍御赵黑和小黄门都云皇帝自鹿野寺出来便易服与常人一般,带些许人马便往南去了,据说是到豫州嵩山界去了。
原来是,当初在京城里坊附近,官人家闻得有奇人耿玄,占卜看相,可与崔司徒比,现今正在滑台嵩山一带。嵩山乃佛家法缘山,又有奇人居住那里,拓跋弘好奇心一起,带着力士和一干从人往豫州赶去。
豫州刚打完仗,瘟疫才退,民情不稳,张佑听得这事,心中诸多不放心,立马从道快马到了豫州治所汝阳,与镇守此地的郑羲报告此事。
郑羲(这人是世族,有一个蓝颜祸水的后人,)虽在豫州战争有功,但治却贪污得很,他十分害怕微服出巡的拓跋弘抓住自己贪污的小九九,于是立马将防城的将士都撤下来,在滑台、荥阳、嵩山等地展开秘密搜索,巴不得赶紧地把皇帝送回去,还可以在太后面前表一功哩。于是连着两日,豫州进入了提前过年的状态,热闹哄哄。
耿玄,好阴阳占卜,曾在长安预测了落魄的冯熙必将满门富贵,声名鹊起,后入平城又对诸多人相面,十有九准,众人都以为于吉在世一般,求卜算者门庭若市,还有许多王公几乎日日包场,旬月之间,耿玄竟也知道了许多一般人不知道的大内秘密,于是就有更多人用重金求其告知只言片语的天机。
敢情算命到了这一地步,很多权贵醉翁之意已经不在酒,耿玄心中也越来越害怕,于是找了全国庆典的空闲机会,带着几个小道,立马游历四方,只留下了纸条一张:“不知所云,不知所进,王公富贵且已,道人自在天涯。”
此次,拓跋弘此次追这个道人,也是听了身边的小人建议,找寻此人为了问个内幕,许个前程,图个安稳。
拓跋弘到了豫州,立马叫了几人凭着一纸画像串家入户询问耿玄去处,十几日几番下来,最后在汉水源头找到了这个道人。
汉水边上,往南的小渡口,隔江便已是蛮獠部落之地。耿玄此时正在一间小竹楼里面,摆着筵席,吃着小童泡上的团茶,炭火烟道只向上,与漫江的雾霭接在一起,气氛祥和安然,心中静了不少,不过半个时辰之后,他却心中不安,计算了将有莫大的贵人到访。
拓跋弘带着神部长奚买奴以及两个玄学弟子上了竹楼台阶,恭敬地派人前去通报,就说有缘人求算一卦。哪知足音还未入竹堂,白发的耿玄就已经带着几个弟子匍匐在地上,弓身如惶恐状。
拓跋弘也猜到了他们为何如此,如无这点料算九五至尊的眼光都无,那这道人哪能值得朕亲自往来呢?于是拓拔弘屏退左右,留下奚买奴在此,关上蓬门,说,“耿玄大士,请入筵席,同道之人,不劳屈尊。”
耿玄便说:“陛下看重老身这副朽骨了,不远千里到江右,如有差池,老身就是三清,也愧对世人。”
拓跋弘说,朕与你有缘相聚萍水,无是非对错,权且起身,朕有事烦您。
耿玄惶恐地补了一句说,陛下天恩,贫道如闲云野鹤,一来不足以让陛下屈尊,二来如烦俗务,要上金丝锁,贫道也不得答应。
拓跋弘本来也确有此意,但听来此话,便是梗住,不再提说,他顺着话柄说到,大士不要多怪,朕是为天下黎民,前来询问几件大事,况且朕久慕黄老,大士名满天下,但求交流,别无他事,赶紧入座。
待一切坐定了,不待皇帝开口,耿玄便拿着執尘一弄,便说,皇宫藏书千策万卷,现陛下经书之理论深度,已全然在我之上,此次前来,皇上是信任贫道,未知陛下是想当前内宫困局,如何破局罢。
拓跋弘点头欣赞,他说,今朕富有四海,四荒八合,虽云效忠,但眼前也是事事掣肘,无能为也。
耿玄说,不消说,皇帝之苦,甚于小辈,陛下现在面前乃是两事,一是女主甚强,且在朝日久,历经三代,二是朝堂嘴杂,敌友暂未可分。但陛下可知现在又是最好时机,我朝不似前朝汉魏,凡事无定举,皇帝口含天宪,可为人之所不能为,皇帝诛杀济南、高平,但其二人有功,绝不似乙浑,陛下此举已经给了太后等人芥蒂、口实,为今之计,陛下因暂时修复关系,忍得一时风平浪静,搜集女主情报,团结族内兄弟,则不日有分庭抗礼之基本,老朽也闻之,现朝廷诸多大臣不过摄于威权,京兆、长乐、章武等是陛下血亲,可示以恩宠,如此内外兼得,往后大势可定。
拓跋弘点头称是,说,小不忍,乱大谋,按大士所说,朕还是隐忍片刻,蓄势待发,但当前朕心中无底,大士可为朕一卜前程如何?
耿玄不敢不从,乃恭敬地排出了自己珍藏之奇异卦具,往东西各祈祷片刻,须臾一声喝,几片卦在地上动了一动,瞬间恢复常态,耿玄乃悠悠一点,得出结论,呈报说,此卦巽下乾上,乃是敌动我不动之姿态,陛下当前只可向太后示好便是,京城不日将有异动,到时逆势而起,陛下百年无虞。
拓跋弘哈地一笑,大士如真神准,朕暂且弯曲龙身又如何,但问未知示弱几时?
耿玄说,此事机缘,贫道不敢妄自揣测天机,皇上自有真龙保佑,应是不远。
拓跋弘此时按跽而起,大士观朕,语言虽玄乎,但告诫是句句是实,朕权且记住,不过朕确实权镇天下,只待时机成熟,则定可脱离当前困局,朕想于汝阳建造大观一所,请大士暂居,他日还来相烦。耿玄唱了一声感谢隆恩。
拓拔弘点头,仰头出了门去,只叫几位力士看管草堂蓬门,防范耿玄一等逃脱,并说,此等人才,不能流入僭宋之地,你几位好生看管。说完一队人马扬长而去。
此时的耿玄,大汗浇了一头,待茶一凉,立马对小徒吩咐,大通,去收拾打点下,夜半时分,便急离去,二通,去借买物什为名,牵两匹千里驹来。
大通在边上听得一头雾水,问,大魏国主对师父不是很满意么?怎地如此急迫要走。
耿玄说,大通,你没细看,刚为师之卜的乃是内宫忧逼的卦象,老夫夜观天象,荧惑、太白相继犯氐,大概离太后擅权之日不远,国主来了,老夫诚心告知他以解困之道,但观国主刚愎之习气,必不信苍生,做派了然于胸,估计不会按老夫所讲,心中安稳之后,告诫片刻即忘,北魏国大事近在两月,我等即刻南下,自不必多说。
待到晚上,星月疏朗,耿玄早就拍马西去,慌忙择了渡口入了刘宋,过起了隐居生活。
而拓跋弘一行却刚到驿道上,王质带着一行人立马跪迎上去,喘呼着气报道,太后诞辰不日,宫中欲做寿,已告知诸部大臣及驻城使节,可否移驾回宫,请陛下示下。
拓跋弘听后,跳下马去立马飞了王质一脚,大喊“这厮何不早说,误朕大事。”王质斜躺于地,战战兢兢,流汗不止。
此时距离太后大寿仅三日有差,快马日夜兼程,如无差错才有勉强赶赴,如此次大寿不能参加,则更给了太后口实,方有点意思想修复母子关系,现在却如此这般唐突,心中焦灼,立即飞身上马,轻骑飞奔回平城。
王质则赶紧着下面的黄门告知几位大人,沿途做好警备,自己也上了马车,遥遥地跟在拓拔弘大队面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