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这个东西应该人人皆知,尤其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以前出生的人,它可是一个太熟悉的名字。
红薯对我来说更是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因为我的整个童年都离不开红薯。
我印象最深的,是上小学时扒红薯的经历。说是扒,其实是“偷”。那时候上学途中会经过一个沙丘地,南方的沙丘地最适合种红薯,因为土质疏松,常常一棵红薯能长出四五个。我记得我们几个伙伴时常在放学的时候猫进红薯地里,蹲下身子一棵棵地猎取目标——哪个蔸的泥土拱得越高,说明红薯越大,如果泥土不仅拱起而且开裂,这下面一定藏了宝贝。这时候,只要弄来一根树枝,朝沙土里一翘,便会看到白白胖胖的红薯。弄到手后,把泥土填进坑里,抚平,再把凌乱的红薯藤理顺——看起来像之前一样,之后迅速地溜出沙土地。
接下来是不敢立即回家的,把红薯放到溪边草草地洗一下,便大口地咬起来。这沙土里长出的白皮红薯特别疏松,甜味十足,吃起来口舌生津,其味无穷。
当然最好吃的还是风干了一些时日的红薯。到正式收红薯的季节,每家都会挖上几担红薯。为延长红薯的保存期,农村有一个很特殊的办法——把红薯放置在烧火房的阁楼上。红薯经过柴火温度的慢慢烧烤熏染,水份渐干,这时候无论是生吃还是蒸着吃,糖份都特别足。要是蒸红薯,每每蒸锅的最下部都会沉上一层厚厚的糖份,用勺子臽起来,这糖红澄澄的发亮浓郁,粘性十足,有点像蜜糖。吃到嘴里,甜得有些腻人,这甜味沿着喉咙,会一直透到心里。
要说生吃,那味道又不一样。生吃的红薯以白皮为主。白皮红薯经过风干以后,表皮皱皱的,拿在手里有种温润的感觉。把它洗净,也不要去皮,直接咬,细细地嚼,真个是满口香甜,甜中带脆而新鲜不减,多吃也不腻,还带着那么一股淡淡的清香。要我说呀,这种红薯的味道是甚过苹果的。
要说红薯粥,那又是别有一番味道。那时候每天都吃“捞米饭”,即把米放进一口大锅里,放大半锅水,用柴火煮啊煮,煮熟了便用筛子把饭捞出来放到铁锅里,留待中午吃。把红薯削去皮,切成方块,放进米汤里继续熬。熬半个小时左右,红薯松软了,稠稠的米汤跟红薯融为一体,黄中带白,白中有黄,玲珑晶莹,霎是好看。这时臽上一碗,加点咸菜,吃起来味道浓浓的,甜中有着米汤的清香味。这红薯粥于是成了我童年的美好记忆。
最繁琐的要算做红薯粉条了。先要把红薯洗净去皮,榨成汁,沉淀,再用淀粉和水加热放到特制的薄薄容器里做成一块块的粉皮,待稍干后切成细丝整齐地挂在竹杆上一溜排开去,成了一道卷帘样的风景。南方的酸辣薯粉相信大家都吃过,煮的时候加进去一些胡椒粉、花椒、葱蒜,干辣椒份量要多一些,趁热吃起来,又辣又麻,热汗直流,对冬天畏寒的朋友可是一道好吃。
因为吃多了的缘故,无论是生吃红薯、烤红薯、蒸红薯、红薯粥、红薯干、红薯粉,红薯的味道可说是渗进了我的每一个细胞。如今半个世纪过去了,按科学界的说法,人的身体每过七年便换了一遍,但细胞是有记忆的,所以这个红薯的味道至今还留存在我的身体里,无论身边的人怎么喜欢吃红薯,怎么劝说我吃红薯,我都只会望一望而不为所动,因为我看着它已流不出口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