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潜行 第十七章 硬盘
他们二人回来的时候,我正在组装李建军白天玩弄了半天的那台行车记录仪。本来我应该早就完工了,被他白天一捣乱,不少部件都得推翻重来,耗了我不少时间。等待的时间总是最漫长的。平时这个时间我早就睡得跟死猪一般了,但今天这种情况,他们在外面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我还呼呼大睡总不大好。与其这样干等,还不如找点事打发时间。
我把行车记录仪的外壳扣上去的时候,抬头看了看时钟,已经凌晨2点多了。我拣起螺丝,一个接着一个拧上去,当拧到第3个的时候。黑头和李建军一前一后急匆匆闯进来。
黑头背着一个圆鼓鼓的旅行袋,肩膀被压得一边高一边低。李建军跟在后面,一进门就扒在门边向左右扫了扫,紧接着快速拉下卷帘门。
黑头拉开旅行袋,里面全是白天那些存底的合同和借款人的个人资料,用红色的尼龙绳捆成了3捆,我那份合同就在最左边那捆材料的上面,被两个电脑硬盘压住了大半,但“刘思林”三个字并没有被盖住,所以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两个硬盘一个是老二的,一个是从登记信息的那台电脑上拆的,都交给你了。”黑头把硬盘扔给我。
李建军帮着黑头把材料一一搬出来,放在地上,解开绳子,随手拿起几份翻了翻,说:“上个月以前,合同上都是大东的签名。从上个月3号开始,都改成了老二,盖的签名章。”
“看样子在大东他们进去之前,他们就已经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所以紧急换了人。”黑头抬脚把旅行袋踢到墙角,伸了伸胳膊,“明天一早这些都得送出去,我们只有5个小时的时间。抓紧吧!”
“看样子今晚又没得睡了。”李建军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们简单分了分工,我负责破解硬盘,把登记信息用的那台电脑硬盘里面的东西,跟我下午已经下载到电脑本地的网盘资料进行比对,并且把米薇的照片以及一切关于她的资料抽出来。黑头的任务是从二哥的硬盘中寻找蛛丝马迹,一是看看这公司跟雷天恩到底纠缠有多深,除了放贷,还有没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买卖,二来也是看看能否找到一些关于失踪的那300万的一些痕迹。李建军则负责从那三大捆合同中找出米薇男友的那份,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其他线索。
我花了两个多小时对付那两个电脑硬盘,但只用了十来分钟搜索米薇的照片资料。李建军则跟我正好相反,他只用了五六分钟就找到了那丫头担保的合同,但却用了几个小时去寻找线索。在这段时间,黑头一直在不停地帮着他翻查。地板上铺满了合同,雪白一片,就像荒野中刚刚经历了一场暴风雪。
当我把二哥的硬盘连上电脑,放在黑头面前时,他正一条腿跪在地上翻找着什么。那两捆没有解开的合同还放在原地,没有动过。黑头扔下李建军,把屁股挪到椅子上,转而研究硬盘里的内容,这才算干起了真正他该干的活。
浩天公司转到雷天恩手里时间不是很长,但硬盘里的资料却有很多。我花了整整一夜,到第二天早上7点多才梳理清晰,那时候李建军已经翻查完了合同,斜靠在椅子上睡着了。黑头把他摇醒,我们三个把一夜的成果,互相通了气。黑头有两个发现,一是浩天公司对外宣传的主营业务是互联网金融,事实正如我们的猜测,它其实就是一家高利贷公司;二是浩天公司除了每个月底要把当月的收入存入一个固定账号之外,每两个月还要向一个外地账号划转一批资金,每次金额固定,都是300万元。黑头请人帮忙连夜查了查这个账号,账户名既不是雷天恩,也跟“金福山”公司扯不上关系,而是登记在一个叫“画楼西畔”的酒吧名下。李建军把浩天公司的客户进行了梳理,大部分是在校学生,还有不到三成是初创企业的老板和做小买卖的个体户;在金额上,学生借的钱少一些,最多不超过1万块,而老板和个体户的借款少则四五万,多则近百万。米薇的事,只是其中的一个小浪花而已,与她有着类似遭遇的还有120多人。我比对了网盘与硬盘中的资料,二者涉及到的内容大致相当,但在保存的照片和视频方面差别很大。硬盘里存在不少借贷者的裸照,包括其中很多借贷者被捆绑、殴打、虐待的照片,还有不少视频,而网盘中的则规矩多了,估计他们担心这些照片太过暴力血腥,不敢上传到网盘中去。
“阿火他们弄丢的是300万,这里固定转账的也是300万。”黑头摸着下巴,说,“太巧了,不知道这两个300万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
“找时间我们去会会这个画楼西畔的老板。”李建军点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
“我们这一插手,打草惊蛇是肯定的了。我们得抓紧把这些交到警察手里。”黑头把东西塞回到旅行袋中,叹了口气,摇摇头说,“这次怕是要捡个芝麻丢掉西瓜。”
我明白他还在对李建军一意孤行耿耿于怀。等到了早上,二哥发现公司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被人来了个“卷包烩”,必然会向雷老板报告,这样一来,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撇清与浩天公司的关系。不管警察最终想查什么,继续沿着这条线追下去,恐怕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李建军伸手弹了弹烟灰,悠悠地说:“反正西瓜就在那儿,总会有人去捡的。”
我拉开卷帘门,橘黄色的阳光带着些许暖意射进店里,照在玻璃窗上,照在工作台上,照在架子上的家电上,照在还没组装完的各种配件上,也照在我们三个人的脸上和身上,把整个世界变成了一个坑坑洼洼的大橘子。黑头背起包,迎着阳光出门去了。
我和李建军锁了店门,一觉睡到正午。虽然睡得很沉,时间也够长,但醒来时浑身疲倦,好像全身被一张无形的绳子捆住了, 腿脚都伸展不开,脑袋像一台淘汰掉的废电脑,即使通电也没有正常运转的迹象,眼睛则干得像在沙土里滚过似的。
黑头还没回来,李建军洗了把脸,把米薇的合同、照片用一个信封装起来,塞进口袋,也出门去了。这一天的天气出奇地热,完全没有半点秋天该有的清爽气息,太阳从东到西把这个城市整整烤了一天,每个角落都不落下。临近傍晚的时候,天空飘过了一片云彩,在夕阳的余晖中如同一条血红的绸子,拦在太阳腰间,让这土地上的一切都染上了赤色的霞光。那个时候,我正埋头修一台笔记本电脑,李建军托着一盒披萨进来,笑嘻嘻地说:“要说这懂生活,还得是女人。”
他没来由地这么一句,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我停下手里的活,看着他不作声。他接着说:“就拿这披萨来说,说起来也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但咱们天天就知道啤酒火锅和烤串,怎么就想不到同样的价钱可以换换口味呢?米薇这小丫头今天让我对生活有了新的认识。”
他说到这里,看了我一眼,见我没有搭话的意思,叹道:“咱们的日子过得太糙了!”
“喏,这是给你们俩的。”李建军把披萨往桌上一丢,坐在身旁的椅子上,“这可不是我惦记你们,是米薇死活要给你们打个包。”
我知道他给米薇送材料去了,本想问问有没有收她钱,但话到嘴边却又张不开口,便走过去打开盒子, 笑笑说:“正好我也饿了。”
我拿起一块披萨塞进嘴里,奶酪的酸甜混杂着鸡肉和面皮的浓香充满了整个口腔。黑头拉开门进来,看了我俩一眼,又瞥了瞥桌上的披萨,淡淡地说:“北海渔港换老板了?”
“不是,这米薇请的。”我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地说,“挺好吃的。”
黑头也不客气,放下手里的包,拿起一块,一口咬掉了大半,边嚼边说:“味道还可以。”
“能不能有点出息,瞧你们那吃相,跟饿死鬼托生似的。”李建军懒洋洋地看着我们,似笑非笑,口气中带着几分不屑,“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没有女人生活都不叫生活,顶多叫活着。这话真他妈的真理!”
“我快一天没吃东西了,还管他什么吃相。”黑头不满地说,“刚才局里有人告诉我,老二他们已经给一锅端了。接下来,雷天恩肯定会有动作,咱们就走着瞧吧。”
“警察队伍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嘛,”李建军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阴阳怪气地说,“所以说,咱们得相信人民警察的专业素质!”
黑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闷头往嘴里塞着披萨。过了好半天,他才重新开口,问:“蛋糕订好了吗?”
“订好了。”李建军虽然只说了这么简单的三个字,但口气明显温和了许多。
“那明天我开车来接你们,一起过去。”
“好。”
黑头见我的眼神有些茫然,便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笑着打趣:“小高,明天就是他女儿小栗子的生日。你别看这家伙贼眉鼠眼的,他女儿可一点都不随他,那是又乖巧又可爱。”
李建军嘿嘿一笑,对我说:“明天可谁都不能告假。”
我拿起盒子里最后一块披萨,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