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沉浸在文明带来的便利的时候,不知不觉间也被日渐浮华的物质世界所浸染,慢慢变得冰冷起来。于是我们的生活就变得如同机械一般,按部就班,毫无生气。
金钱搭建起来的世界膨胀了人们的物欲,高速发展的经济洪流下,人们不再关注内心世界的安宁,反而在填饱欲望脏腑的过程中寻欢作乐,恣意妄为。
那些老去的文艺青年总是无比迷恋八十年代的自由与浪漫,幻想在苦闷的现实中间,给自己寻找一方意淫的田地。
于是我们不由好奇,早已远去的八十年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年代?
是人们已经能够吃饱饭,再也不用担心自己哪一天被饿死的年代;是十多年的阶级斗争、批斗游行终于偃旗息鼓的年代;是浑身散发着朝气,激情如荒草般疯长的年代。
在那个年代,人们对未来存着无比美好的想象,总觉得漫长的黑夜终于将要消散在黎明的东方。那些年轻的肉体和灵魂开始睁大眼睛欣赏眼前这个陈旧又崭新的世界。
明天在他们面前就如同苍凉大地上升起的火红旭日,愤怒的燃烧着腐朽的一切。它在千万双期许的目光中不断攀升,直至俯瞰大地,用慈爱的目光注视脚下抬头仰望的万千生灵,这些从现实的暗房中醒来的灵魂,他们饥渴、他们寒冷,他们渴望一切的光和热,一切的精神食粮。他们看着太阳,就好像看到了希望。
而后,一切的疯狂和浪漫开始生根发芽,恣意生长。在八十年代的大学校园里,那些年轻人的大脑中,思想与渴望一同生长,浪漫与愤怒同台舞蹈。
就这样,自由的八十年代,在一片叫好声中,粉墨登场。
那是一个一封情书就能载着校花满校园游荡的年代,那是一个为了聆听诗人的演讲挤破礼堂大门的年代,那是一个心怀梦想却不用遮遮掩掩的年代,人们每天为头脑中所刮起的思想风暴而激烈辩论,那些年轻又高傲的灵魂们总觉得未来尽在手中,年轻便拥有一切。
可是等待疯草的并不是无疆的大地,而是挥舞的镰刀,麦草站立在田埂的怀抱之中,从不曾越雷池一步。而这些疯草蔓延起来却铺天盖地,气势嚣张。夕阳照耀下的荒原,虽然美好却已注定陨落。现实的镰刀轻轻挥下,野草的头颅滚落一地。狂妄的小丑瞬间怯场,皮鞭落在头羊的脸颊上,羊群疯狂朝远处涌去,咩叫着远离了不该踏足的田野。
从此以后,一切归于平凡,归于这个世界本来应该有的模样。所有激扬起来的尘土再次归于沉寂,归于一如既往地安静和繁忙。
多年以后,当我们回首往事,再次审视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时常不由反思,到底是谁悄悄埋葬了那个纯真的年代,是谁暗自举起了命运的镰刀?
是金钱与物质一刻不停的诱惑,还是草原终于承受不住野草的疯长,启动上苍的惩罚,又或者是那个年代人们对于思想与自由的渴望,就像经历一场漫长的奔跑,在看不到尽头的赛道上,人们体力不支,脚步一步步沉重起来,直至停在原地,弯下腰喘息,再也不肯向前。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没有理由,一切结束了,就是那么结束了。就像一阵风吹过,手里的玫瑰芳华已逝,火红的花瓣洒落一地,空气再度沉默,就像它以前一直所保持的那样。
转眼时间如潮汐般退去,那个美好的年代一去不返,徒留我们在现实的滩头仰望。灯塔仍旧孤独守候,以为理想的风帆仍在无涯的海洋中心流浪,可是那些单薄又倔强的船舱早已灌满了海水,再也不可能归航。
如今未来还在,那些年少臆想的泡沫早已炸裂在肮脏的海水之上。我们跪在理想的墓碑面前,看着枯萎在碑下的菊花,一张又一张燃烧着纸钱,祭奠死去的理想。
校花坐在宝马副驾,蹬着婀娜的红色高跟鞋,诗人孤伶伶的从一旁走过,抱着残破的诗集和痴想。演唱会门票被黄牛炒到天价,学术的演讲大厅一片空荡。理想和思考成为多余的装饰,不但毫无用处反而成为生活的负担。
时代变了吗?
——没变吗?
它抛弃了虔诚的信徒,去追逐自己的虚荣,不再纯粹和大胆。它变成了皮鞭之下的羔羊,自由漫步在篱笆扎就的围栏之内。脚踩着同类的粪便,却倍感柔软而温暖。
我们所信赖的年代如风中落叶般渐去渐远,守候在孤单站台的我们呢?在时代浪潮的冲刷下是否坚毅依旧?
答案显然不是!
不然这时代不会如此沉寂,总该有些什么声响。
我们抛弃了自己内心的方向,变成时代的附庸。迫不及待的成为这个糟糕年代的一部分,争先恐后的融入时代的洪流,继续冲刷那些尚且单纯、理想的阵地。
时代变了,我们也不外如是,时代扔下了我们,如同主帅丢弃他的士兵,我们抛弃理想,如同战士扔掉沉重的陌刀。我们相互抛弃相互遗忘,一脉相承,生生不息。
时代和我们都在新的世界如鱼得水。只有艺术和理想永远的枯死,就像田横五百士迈入寂静的海滩,就像陆秀夫跳下高悬的崖山,就像落叶迎着惨烈的暮光,沉没在夜色港湾。
我们是虚伪胆小的士兵,扔下宝剑等待投降;
我们是卖笑弹唱的娼妓,留下理想孤单死亡!
每当站在窗前目送黄昏熄灭,残阳沉没,夜色渐渐把我包围,我就会感到无与伦比的悲凉。秋天的城市草木萧萧,每个人都行走在没有星空的夜晚,看上去灿烂辉煌,却又寂寥空荡。
看上去大家真的很忙,就我一人在倚栏独望,夜色笼罩下的繁忙城市,在我的脚下一步步点亮。我合上窗,转身走回光线模糊的室内,等待黑暗把我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