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苏吸着鼻子推开办公楼的玻璃大门,手在身上各个兜里摸索,试图找出一张半张面纸擦擦快要流下来的鼻涕。他有点儿怀疑其实鼻涕已经流出来了,只是鼻子已经被冻麻木,没有任何感知——毕竟他刚在突发降温的第一天清晨,迎着预警过的寒风走了15分钟。一会儿到办公室有wifi了得赶紧把支付宝装回来,杰克苏暗暗想着——才换的叉型手机不知犯什么病,下了地铁想扫码时才发现支付宝莫名被卸载了,手机信号也全无,被迫放弃单车一路走去办公室——杰克苏一路默默把手机厂商和通信商诅咒了个遍。
抬头对上楼底保安漠然的脸,照例一边纠结要不要回应保安例行公事无特定问候对象的“早上好”一边心不在焉去拽胸牌的挂绳。哎?拽了个空?低头瞅瞅,咦,牌呢?在背后响起不耐烦的“啧”之前,杰克苏赶紧让到一边,第二次开始翻兜,擦,哪个兜都没有。
杰克苏郁闷的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打算去同事群里喊人下来领他,熟悉的孤独小人看地球画面退去后,界面却是一片空白,聊天信息、功能键一概全无,赶紧全退再进,还是一样。杰克苏默喊了一声国骂,点开通讯录打算找同事电话——翻了一圈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任何一个同事的手机电话——也是,平时天天见面,需要联系就直接微信(微信聊天记录里最多的也就是吃饭AA后的互相转账),谁还存什么电话。座机?更没戏,除了自己的座机,杰克苏想不起任何同事的座机号。
前台小姑娘还算客气,答应帮忙打个电话给杰克苏的老板:“喂,您好!请问是玛丽苏吗?您部门的同事杰克苏没有带门卡,麻烦您找人下来接他一下……啊?他说他叫杰克苏……没有这个人?”杰克苏急了,冲着朝他投来一脸怀疑的小姑娘嚷嚷:“怎么没有?!你找的谁啊?是玛丽苏吗?”小姑娘挂了电话,朝保安的方向退了一步,狐疑的看着他:“玛丽苏说她部门没有叫杰克苏的人。”杰克苏简直想鼓掌了,这个玛丽苏,开玩笑也tmd不分场合,正要冲小姑娘直接要玛丽苏的电话,突然被人勾着肩膀扯到一边。
扭头一看,一个20出头的小哥,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过于宽大的羽绒服,歪歪戴着一顶棒球帽隐隐露出剔成板寸的头发,正不耐烦地看着他:“哎我说,你是不是耳朵不好使?我都叫你半天了。走吧,终于接到你了,我得赶紧回去交差。”
杰克苏愣愣的:“你是……我们部门新来的?”
寸头小哥噗的笑了:“什么鬼部门?我是错消局的,快跟我走吧,我早饭都没顾上吃就为了接你。”
“什么局?”
“错消局啊,你没接到通知??”
“你认错人了吧?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哎,你是不是叫杰克苏?”
“是啊。”
“那就没错啊,赶紧跟我走。算了,”寸头小哥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貌似蓝牙耳机的东西戴上,凑到嘴边说,“你们还是弄一下吧,他不肯跟我走……哎呀,我知道,这个月绩效我不要了还不行吗……赶紧弄他走,我饿死了。”
于是,杰克苏失去知觉的前一秒还在想,今天真倒霉遇到神经病了。
************************************
杰克苏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这已经是他醒来后喝的第三杯水,虽然膀胱已经开始抗议,但他不知道除了喝水还能做些什么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呆滞的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一个长得特别像他小学年级主任的中年胖子也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他醒来后这个笑眯眯的胖子和他讲的一切正断断续续的在他耳边左右声道一般回放着。
“我们这里是错消局,就是专门纠正发生错误的消除的部门。”
“你也知道吧,咱们现在要大力发展HX社会嘛,但总有一些这样那样的声音出现在网络上,散布一些谣言和不好的东西,所以呢我们就要屏蔽一些MG词,让老百姓看到一些积极正面的东西。”
“但咱们现在这个MG词屏蔽系统已经太过强大了,所以有时会一不小心把和MG词同音但其实无关的信息也一并消除掉。一般来说,消除就消除了,也没什么大问题,但有时正好会消除掉名字和MG词一样的人的所有信息。”
“这样的话一旦消除,这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也就一并统统消除了,包括他/她的身份信息、档案,所有的所有,都自动清除了。”
“像现在咱们这个屏蔽系统已经进化到了第1001代,在做消除的时候还会自动把记忆中有那人存在过的所有人的记忆也一并消除,这也是为什么你原来的上司玛丽苏不记得有你,因为你根本就不存在呀,哈哈哈哈!”
“咳咳,当然,这样的消除给你们这样的无关人士带来了一点不方便,所以咱们局就是专门来解决这个问题的!我们会核实你的身份,确认你是否真的与MG词无关,一旦确认完毕,系统会自动恢复你的存在痕迹包括周边人的记忆,请尽管放心!”
“当然,在我们确认完毕之前,我们建议你留在我们局专门设立的收容部里,那里免费提供食宿,毕竟,呵呵,你现在在外面的世界上并不存在,没有身份。”
……
杰克苏深深吸了一口气,赶跑了耳边的回放。从一开始的惊恐以为遇到了一群神经病到后来的不可思议,现在的他已经安静了下来。打过电话回家,才迫不及待的喊了一声老妈,电话那头就怒了:“侬撒宁啊?脑子瓦特了?骗子勿要打电话来!”114查到公司电话打给玛丽苏,玛丽苏仍然真诚的告诉他“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叫杰克苏的员工。”打开手机,所有实名使用的app要么消失不见,要么界面空白。打去银行、移动公司,无论如何报名字、卡号、身份证,都是查无此人……杰克苏终于决定相信这不是所有人联合起来开的一个绝妙却又不好笑的玩笑。
笑眯眯的年级主任——哦,不对,是范局长——和蔼可亲的说:“还有一件事很抱歉,本来像你这样被错误消除的人我们都会先发通知给你们,再派人去接你们来。但貌似给你的通知没有派送到,所以我们的小黄,就直接联系总部远程弄晕你把你带回来啦,希望你不要介意。”
小黄——也就是寸头小哥,一直懒懒的坐在一边欣赏杰克苏的心路历程的巨大变化——这时站了起来,对杰克苏说:“哎,走吧走吧,我领你去收容部。”
“哎我说,”小黄领着茫然无措仅靠身体本能移动的杰克苏一边往外走一边问,“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撞上什么MG词了?”
“我…不知道…我不明白杰克苏有什么MG词……”
“啧,谁问你洋名了?上班起个洋名,玛丽啊杰克的,真当自己叫这名啦,都是装B!我问你中文名叫什么?”
“哦…我中文名是苏仲拔。”
“zhong ba?嗯,这个撞什么呀……话说你的名字怎么发音这么奇怪?”
“我有个双胞胎哥哥,名字中间我俩分别是‘伯仲’,我爸希望我俩都出类‘拔萃’,但‘伯拔’不好听,就换了下顺序……”
“emmm,zhong ba,zhong ba……啊,我知道了!哈哈哈,‘中芭’嘛,啊哈哈哈,你这个可真是太冤了!”
杰克苏看着笑得直不起腰来的小黄,想哭。
小黄擦擦笑出来的眼泪:“别哭丧着脸啊,在这里安心待一阵白吃白喝不好吗?不用上班不用上学……”
杰克苏差点跳起来:“对了,我工作怎么办?我……”
“没事啦,你同事现在都不记得你了,就像你没存在过一样。”
“那我的工作谁来做,没人做的话难道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放心,根据我们的经验,大多数人在工作方面的重要性都没他们自己以为的那么大。很多人回去后发现自己那块工作一直没人做都没有人发现!”
“……你在这里很久了吗?一口一个经验的。”
“我?我其实来没多久,一两个月吧,和你一样,被错误消除进来的,但闲着也是闲着,就帮他们跑跑腿咯,很多东西我都是听晓芳说的,嘿嘿。”
杰克苏又震惊又好奇:“你你你也是和我一样的?你犯了什么MG词啊?晓芳又是谁?”
小黄不太情愿的说:“唉,我名字不好听,都怪我那当兵的爸……我是97年生的,那年不是发大洪水嘛,我爸被安排去抗洪了,我出生的时候他没在,后来回来后很高兴得说我一出生就把洪水拦住了……”
“等等”,杰克苏福至心灵的反应过来,“你该不会就叫黄拦洪吧?!噗……”
“笑p笑”,小黄不高兴了,“你自己那破名字,还笑我呢!我一好好的抗洪救灾的名字,莫名其妙就被MG词了,简直是碰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