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女儿发了半天低烧,经过物理降温和大量的休息之后,今天开始恢复活力。她特别想吃肉夹馍,可是收摊了,只好买了一份手抓饼给她。
女儿吃的很带劲,对于以居家饮食为主的她来说,外卖小吃有种咀嚼的快感。这在母亲的思维里是难以想象的,母亲总是以她做的饭干净卫生、营养美味为一种执念和骄傲。
但我以为,作为一种生活的体验和探索,适当的尝试一些社会上的东西不至于太封闭自己。就在卖手抓饼的大姨这里,她曾跟我母亲是很要好的。
大姨打招呼说:“你老妈打电话闲聊说,最放不下的是你们那两个孩子,总担心你俩照顾不好他们。”
我回应说:“我妈的担心是多于的,自从我妈回老家后,我老婆一下子什么都会了,买菜做饭样样精通。我问我老婆,老妈回去后,你现在辛苦也忙碌了许多,你觉得划算吗?老婆划算啊,我宁愿辛苦也不愿意拥有一份被指手画脚的人生。”
卖手抓饼大姨说:“对对对,现在年轻人思想先进,我们老年人是跟不上潮流了,还是分开好,个人玩个人的,这样没烦恼。”
说来很奇怪,我以为母亲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即使放在城市里思想也不落后,和这些大姨们一起玩的时候,她永远处在关系的中心,给别人带来快乐,也带来主心骨的感觉;可是,那些相对不那么聪明的都能想明白的问题,为什么母亲想不明白?!
这是一个引起我巨大反应的思考,浑身充满了肿胀感。
通过我深入的觉察,我成长的模式和母亲的模式有九成的代际遗传特征。
母亲深深的憎恶她的命运,用她自己的话说,如果杀人不犯法,她一定舍得将父亲杀了以解心头之恨。
如果母亲不爱父亲,她最好的方式就是转身离开、分道扬镳,而不是将他杀了;我猜测她这恨,是指代的父母,是对父母得不到爱而恨的投射。
我的老家不仅在物质上是贫乏之地——石头堆砌的房子,塑料纸糊的窗户,父亲修建的硕大的蹲在上面将生殖器暴露无遗的厕所;精神更加的贫瘠,父亲从我记忆时起就昏昏欲睡、好吃懒做,喜欢站在高处观察谁家的女人搞外遇,是一个我做梦都想离开的地方。
这些年来,我带着母亲也算是走南闯北,和老家相比,每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是天堂。在威海的时候,住在书记二十年前的老房子里,地板是实木的,空调是开利的,屋子是冬暖夏凉的,体验是温馨的;在海南的时候,也经常带着母亲去逛三亚南山寺,文昌椰林,博鳌海的故事,甚至母亲在菜市场遇到退休的省委干部的保姆买菜的时候也聊聊家常,不亦快哉;甚至来了青岛,面朝大海,也浸润着海洋的辽阔气息。所有这些都无法消除母亲的执念,她的心总是牵挂着那名存实亡的老家。
就像,我们生活在一个自己无法验证但是多数人都相信我们活在一个浩瀚宇宙里一样,母亲非要执念回到她的日心说或者地心说的时代,关键她也想把我带回去。
这是母亲的执念,我曾全力的配合着母亲的表演;但是在现实的世界里,我在母亲的执念里失败了呀。
如有不得,反求诸己,于是进入了觉察环节。
人生真的是一个模式,模式更像是故事的大纲,而聪明是技巧,母亲的聪明一直都在这模式里轮回。
我都已经四十对了,母亲一直还在担心我无法照顾好自己的孩子,她深陷在这执念里无法自拔。
在无处安放的灵魂里,执念成了母亲的信仰。由此我想到了《返老还童》即《本杰明巴顿奇事》,我想我就是那本杰明啊,一出生就是一个老人,或者说是一个成年人,被母亲无形的钉在父亲的位置上拔苗助长。从潜意识里,她对养育自己的真实的孩子是声嘶力竭的,父亲的缺位,让她的灵魂声嘶力竭,也无处安放;母亲潜意识里是把我当成老公在养育的,我一直都觉得,我什么都不需要干,母亲无所不能,只要我挣钱这一件事就够了——这里面其实有个矛盾,那就是挣钱是我为了什么,当挣钱变成了目的,挣钱变得毫无意义的时候,我又为什么而活着?
那个小女孩就是我老婆,她愿意给我片刻的温柔,让我躺在她的大腿上,在面朝大海的长椅上,让我稍微休憩一下,从母亲的工具老公的角色中走出来,返回到少年的角色里,开始生长,生长为一个成年人,担负我这个小家庭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我终于寻到了我曾经困惑的根源,那就是挣钱的目的是为了让生活更好,是为了创造性的建设自己的家庭。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连家都没有,挣钱的意义何在,动力何在?!
让凯撒的归凯撒,让上帝的归上帝,让母亲的归母亲,让我自己回归到我的家庭。
母亲回老家了,媳妇终于强大起来;或者说我还在过去的模式里,女强男弱,阴盛阳衰吗?
但至少,我已经带着觉察上路;我不要求我自己立马做出多大的改变,当我带着觉察模式的时候,改变已经在发生。
就像我母亲用了一生斥责的大舅一样,他也许是怕媳妇的,他也许也算不上真正的男人,可是他能在他的小家庭里自洽,然后为自己的小家庭里负责就行了啊。至于他怎么生活,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一个妹妹没有权利去指责,甚至算是一种侵权的骚扰。
我说这话,不是非要认同大舅的做法,而是借用此例来表达我自己的观点:作为您的儿子,我永远都是您的儿子,但我不是您的自恋的延伸,不是您构建自我的工具,我只是我自己,我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我现在的感受是,和八岁时一样,一种被勒索的感觉~我是为了你才能活下去,否则九条命都没了;只不过,现在我有了力量和觉察来对抗母亲的勒索。我母亲从不关注妹妹,因为女孩不是她的自家人,无法承载母亲维护自我的梦想。感觉代际遗传太可怕了,我的命运几乎是母亲思维通道的现实版本。只是走不通了才去思考和觉察。
我女儿刚才跟我谈话说,她要保持前五名,长大了像她姑姑一样搞研究。我很欣慰,有个榜样的力量挺好的。去学习,去努力,去奋斗,挺好的,而不是像母亲的思维,等着别人去拯救。
模式不仅强迫性重复,也在代际传承。这么多年,我带母亲去的都是好地方,威海,海南,青岛,可是她总是无法脱离让她痛不欲生的老家,或者惟有在那种痛苦的模式里,她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吧。这是她与她父母沟通甚至发生愤怒的渠道。只是现在,我不再配合母亲的表演了。我开始为自己的小家庭而活。如果最终放弃掉心理学的话,最后剩余的一个工具就是,可以时刻的觉察。
至于这无处安放的灵魂,我想,漂浮的久了一定可以停下来,需要一段安静的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