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书不止一次感慨,有一个富二代朋友,就是好。
经理也不止一次感慨,上面有人罩就是好。他很疑惑。为什么张灵艾罩着叶书,不罩自己,难道是因为自己已婚了?如果这是理由,和老婆离婚也不是不可以。为了独占大腿,他紧守张灵艾是老板千金的秘密。可出了个叶书,独得张灵艾恩宠,严重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所以一看叶书申请调回深圳,照例说些场面话,摆出不舍而遗憾的模样,然后痛快签字。
叶书回到公司,王查正在抽烟。
“舍得回来了呀。”王查递过去一根烟。
“手术很成功,过阵子就可以出院了。”
“你什么时候调回深圳?”
“快了,把手头项目的扫尾工作处理好,就可以过去报到了。”
“等你走了,我估计也待不久了。”
“你要辞职了吗?”
“我申请调回北京,那姓王的已经批了,再等上头审批,问题不大。”
“这么突然。”
“你回深圳陪媳妇,我当然要调回北京。”王查哈哈一笑,“刚来那会儿,就想着不管咋滴都得在这边混个人样,可惜遇到姓王的,浪费时间浪费心情,还浪费挣钱机会。以前想着挣的钱够活就行,年纪渐大,才明白,够自己活是不够的,还得养活几个重要的人,虽然就那么几个,可需要的钱,真不是几个就够的。所以啊,我想清楚了,与其和一个傻逼置气,还不如回去。”
“这样也好。”叶书说,“到时候去北京,可以找你蹭吃蹭喝蹭住了。”
“那是必须滴。”王查笑道,“等你去北京,我给你介绍几个特立独行的朋友。一个满脑子坑娃好玩爱组酒局的麻辣少妇,一个抽烟喝酒刺青爱爆粗口的短发少女,一个嚣张嘚瑟秀恩爱的同性恋,一个不想结婚爱旅游的白富美,一个表面斯文内心闷骚的酒罐子,一个才华横溢指点江湖的吐槽男,一个享受生活个性温柔的丁克族,我们经常喝酒撸串骂领导,小日子别提多潇洒了,说实在,我在北京,哦口误,我在广州也就遇到一个有趣的人,那就是你,其他人都……”
“你这话要是给张灵艾听到,她可不答应。”
王查坏笑说,“本来她是有趣的,可惜把一半心思放在你身上,就只剩下一半有趣了。”
“瞧你这熊样,你牛逼你当着她的面说啊。”
“我哪敢呀,非得被她打死不可。”
“你说的朋友,我倒真感兴趣,那个同性恋朋友,男的女的?”
“女的,又帅又酷,她对象也蛮漂亮,唉,看到她们两人拍拖,我实在是恨得牙痒痒。”
“同性恋能超越世俗的异样眼光,勇敢走在一起,这才是真爱啊。”叶书吐出一口烟。他从没觉得同性之恋有什么奇怪的,可惜世人有太多偏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只要灵魂相爱,何必在乎性别。
王查一脸遗憾,“遗憾了,两人都是我喜欢的类型,可人家不喜欢我啊。唉,两个大美女搞在一起,我少了两个处对象的名额。”
“草,你还惦记上一对情侣了,禽兽。”
“等你去北京,引荐你们认识。他们特立独行,和很多人都不一样,从来没有那种‘在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事’的觉悟,也没有那种‘和别人一样就合群’的想法,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活,结婚生娃这样的事,不一定要做,也不一定不做,买车买房更加不是生活的必需品了,只要有朋友,人生不寂寞,有酒就可以醉,有不一样的朋友,就有不一样的精彩。”
“赞,可以有。”
“那个白富美的老爹,女儿不想结婚,他居然还同意了,说这是女儿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王查说,“唉,那都是别人家的爹,我家爹娘就天天催着我结婚,回家就是一轮催婚,我也很绝望啊。”
“真急不得,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多花几年找个媳妇,谨慎点没错。”叶书笑说,“换成是我,若不是和心爱的人结婚,婚姻毫无必要。”
“如果是纯粹解决鸡巴的需要,叫鸡吧,不然就左手和右手哈。”
“话从你嘴里出来,怎么就变味了呢。太不正经了。”
“滚犊子,我是假不正经。”王查骂道,“为什么结婚这件事就和长辈说不通呢?”一想起了家里的催婚,就头疼,外面工作辛苦,总想回家躲躲,可一想到回家吧,又是一通催婚,也是怕了,尤其是家里老人最难应付,每次语重心长,一把眼泪一把心酸,动不动就说没几年头好活,想在闭眼前看着大孙子娶个媳妇儿,然后抱个大胖小子,王查硬是不知该怎么回答。
最难的承诺,不是承诺不了,而是不敢承诺,怎么能为了完成家长布置的任务去找媳妇呢,那是对感情的儿戏,可如果不给承诺,不给个准话又被催。不同观念的互不理解,产生各种无奈,各种窝火,各种悲伤,可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总得有一方作出妥协,或者折中妥协,只是妥协总是不开心的,人生艰难,难在“痛快”两字。
王查说:“走吧,去整两杯,趁午休还有个把小时。”
“现在?”叶书惊讶的问道,中午去喝酒,等下回公司还不得带着一身酒气。
“那可不。”王查哈哈一声,“咋地,怕了?”
“谁怕谁。”叶书不屑地说,“走。”他能感受到王查隐藏的失落,才安抚了陈宗然的忧伤,这会儿就赶上王查,实在有点忙啊。当个合格的朋友,是有点辛苦,叶书心想。
“你都这么胖了,还吃,也不去减肥,瞧你这脸型,瘦下去都赶上我一半帅了。”
“日子本来就苦,还让减肥,这叫胖子咋活呢?”王查说,“再说,哥也不是靠脸吃饭的,哥靠的是才华。”
“你刷墙最有才华了。”
“滚犊子,都是那姓王逼的。”
“我是不理解你为什么死扛这么久。”
“不理解就对了。”王查笑道,“某个名人说过,不一样的人,就是在不被理解的路上越走越远,直到有一天,要么嘲笑别人,要么被嘲笑,除此再无第三种可能。”
“某个名人是谁呢?”
“不好意思,是区区在下我。”
“那是挺下的,你就一人名。”
两人熟门熟路找了一家小馆子,点了一碟花生,一盘青瓜,一盘冷牛肉,四瓶啤酒,就开吃起来了,两人喝着酒瞎聊,不用刻意,只是随意,却已惬意。这种放松的时刻,有酒,有下酒菜,还有朋友在身边,已然是值得满足的事情了。两人喝完四瓶酒,刚好下酒菜也没了,想到还要上班,不能多喝,刚刚好是最好的,也还尽兴。于是掐着时间点回公司,同事都一脸哈欠的坐在办公位。
张灵艾一脸欣喜,等他俩坐下,鼻翼轻嗅,“怎么有酒味?”
“你属狗的吧,我刚才和这家伙去喝了点啤酒。”
“你才属狗呢。”张灵艾白眼一翻,“哼,你们去喝酒也不叫我,过分。”
“你才过分吧。我也一个大活人在这里,你都不看我一眼的。”王查不满,嘀咕一声,又说,“你又不会喝酒,瞎凑什么热闹啊。”
“我就不想理你,叶书抽烟喝酒,都被你带坏了。”张灵艾一脸嫌弃。
王查委屈地看向叶书,“能告诉我你是咋维持形象的吗?明明是两人一起干的事,咋就成我一个人的错啦?”
“没办法,气质这东西,你是学不来的。”
“狗屁气质。”王查说,“你个小白脸。”
“文明人,别说粗话,注意形象。”
“说粗话和是否文明有半毛钱关系?语言的基本用途是交流,粗话能够准确表达我此时的情绪,说明我用词准确。”
叶书无语,分明是自己以前说过的,当时用来怼张灵艾,没想到现在被王查拿来怼自己。看到叶书吃瘪,王查暗爽,和臭味相投的人瞎聊,实在是有趣。
闲聊这种事,就是工作的润滑剂,好处是大大的:一让员工精神放松;二让同事关系融洽;三不使办公环境死气沉沉。
遗憾的是,大多数老板不愿意看到下属闲聊,恨不得把他们的工作时间无限延长,把他们的工资无限减少。老板心中有一杆秤,把闲聊时间折算成分薪时薪,聊多长时间,就亏了多少钱,所以只能靠无偿加班补回来。加班这事又很不合逻辑,加班一二小时无偿,迟到一二分钟却要扣钱。
“别聊了,经理来了。”叶书悄声提醒,一本严肃对着电脑屏幕,似乎想看出个什么花儿来。
经理作为部门的小领导,俨然以老板代言人自居,身为忠心耿耿的狗腿子,当然不能让下属闲聊,害老板亏钱,看到他们在闲聊,就会说几句“工作时间就该有工作的模样”之类的话,当然,这些话都是对叶书王查说的,至于张灵艾,来体验生活的富二代,不必计较,假装没看到就是了。
只见他虎步款款,一派成功人士的走路架势,王查撇了一眼,把翘起的二郎腿放下,坐姿稍微挺直了一点,这点表面的尊重,还是要做到的。这一对上司下属,纵使相看两相厌,可表面的上贤下敬,还得堆起脸面来表演。
王经理威严迈着步子靠近,鼻翼轻动,面露不悦,叶书暗叫糟糕,不料他居然没训斥,就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叶书和王查面面相觑,王查低声说:“这姓王的今天怎么了,难不成是中彩票了,屌丝逆袭成大富豪了?”
“他若真中彩票,估计就不来了。”
“不见得,他肯定一切如常,不让人知道,怕有人找他借钱,就他这抠嗖嗖的小气鬼,愿意借钱就怪了。”王查一脸鄙夷,王经理作为部门领导,懂不懂就坑下属请吃饭,老爱用开玩笑口吻说某某某该请吃饭了,搞得某某某不好意思拒绝。只有“二愣子”叶书才会直说没钱,于是王经理就把这当做叶书情商不高的证据之一,常挂嘴边。
还有聚餐的事,按照经理规矩,部门聚餐轮流请,但别人请,他点的又贵又多,可轮到自己请,那是又便宜又不够吃。有一次让王查垫付,居然假装忘记,从没说还钱,王查没好意思找他要,也就不了了之。
“可能是他没闻到我们的酒味吧?”
“不可能闻不到的,灵艾都闻到了。”
“这货突然不叽歪,我还真是不习惯。”
“你就是贱骨头,欠骂。”
“喂,你们两人嘀嘀咕咕什么呢?”张灵艾不满地插嘴问道。
叶书讪讪笑道:“没,我们在聊工作,对,就是工作。”
张灵艾翻了白眼,表示一千个不信,若真是在谈工作,还不得提高一个声调,恨不得让办公室的人都知道,哪像现在窃窃私语。
“叶书,你进来一下。”经理喊道。
叶书拍拍屁股走进经理办公室,站在椅子旁,“经理,有什么吩咐吗?”
“别拘谨嘛,坐吧。”
哥不是拘谨好不,站在回话可以早点闪人。“多谢经理。”叶书笑了笑,也没推辞。
王经理语重心长说:“叶书啊,这段时间咱俩说话可是见少了,我一直都等着你来找我谈呢。”
“我这几天都有和你说话啊。”叶书装糊涂。
“我说的是工作以外的,咱俩没有好好谈谈心了。”
切,除了工作,咱还有什么好谈的,莫名其妙,谈个屁心。叶书一脸茫然问道:“经理,我不大懂你的意思。”
“你对待上司的态度是很谦逊的,这点值得表扬,只是你这情商不高啊。我作为领导,应该关心下属的生活,只有这样,才能随时把握下属的情绪状态,你说是不是这个理?比如你亲戚出事了,有什么困难你直说嘛,能帮一把,我肯定会帮的。我批准你请假,那你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让我了解下情况呢?”
草泥马的,你帮忙个屁,还不是照样把工作扔给我,不然老子也不用在医院办公了。叶书歉意笑道:“经理,感谢你能体谅我的难处,我只是不好意思再麻烦你,这才没和你谈这事的,是我疏忽,没想到领导在默默地关心着我。”
叶书早就摸透他的脾性了,他不外乎是要自己记住他的“恩德”。叶书的人设是情商不高,能少了很多麻烦,顶嘴拒绝装糊涂,再把问题归到情商上。叶书看着谦逊和善,其实蔫坏蔫坏的。当然,叶书虽有心机,但对待朋友是从不耍心机,被他认可的朋友,必以赤诚之心相待。
王经理很满意叶书的谦逊态度,但这不妨碍他嫉妒叶书,嫉妒这把火,一旦点燃,就再难以熄灭。如果张灵艾待他能像待叶书一样,他早和媳妇离婚了,然后在脖子上拴一条狗链子,链子的另一头交给她,可惜张灵艾看不上他。
于是,经理说:“叶书,这份文件,现在就拿去给钱总看看。”
尼玛的,在这里给我挖坑呢,难怪不提酒气的事。叶书无奈接过文件,“哦哦哦,好的。”
“行了,出去吧。”王经理漫不经心挥挥手,那手势,颇有上位者的风范,“钱总现在就在办公室,别耽误。”
张灵艾看他出门,关心问道:“咋了?”
“只是让我把这文件拿给钱总。”
张灵艾一把抢过文件,“我去吧。”
王查低声骂了一句,“他妈的,平时有靠近钱总的机会,都是姓王的自己屁颠屁颠去的,这会儿倒让给你去,你都要调职了,他还这么挖坑,真是一个孙子。”
叶书撇了一眼经理办公室,“习惯就好。不管他了,做事吧。”在职场里,有时候就是因为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件事就被人给小鞋子穿,看破却不可说破。
小时候,活得很简单,开心就笑,难过就哭。长大后,活得很复杂,笑不见得是开心,哭不见得就难过。很多人说,因为少年的岁月最纯真,其实不是,只是小时候的人,被骗了也不知道,还是傻傻去相信。而成年人,是看透大多数虚伪而不说破,质疑大多数真实而无所谓。
叶书就属于看破却不说破的那一类人,张灵艾心里也有数,只是都有默契的不说,不然她就不会帮自己去送文件了。
张灵艾上了楼,敲开钱总的办公室,喊了一声“钱总”。
钱总是一个中年男人,身着笔挺西装,头抹发蜡,隐隐能反光,反光的也可能是显秃的头顶,他看到张灵艾进来,笑声爽朗,“是灵艾啊,都跟你说过多少次,私底下叫我钱叔叔就行了。”
要是其他人看到他居然有如此和善的一面,会惊掉下巴。钱总是广州分部的负责人,公司元老之一,不苟言笑,严肃刻板,浑身散发着一股秋风般的肃杀气息,口头禅是“我是一个认真严格的男人”,江湖人称冷面钱,他所在的办公楼层,是公司最安静的办公区域,也是最整洁的办公区域,在这一层楼待着,话不可响,发不可乱,衣不可脏,桌面得整洁,每个人都谨慎的在这高压气场下端正坐姿,辛苦工作,辛苦装样子,没事干也得摆出一副思考“世界是什么,世界怎么办”的哲学家模样。
当然,凡事要两面看,这一层员工练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技巧,自带领导靠近的预警功能,骤临“险境”也从容不迫,快捷切换窗口的速度有如闪电,有时候你以为他们目光炯炯,一本正经的对着电脑思考难题,其实不然,也许他们是在发呆,也许是在看电影,简单来说,就是会装,装得很像在认真工作。
这一切的功劳要归功到冷面钱高压气场逼出来的。冷面钱坚定认为员工没有资格让他送个笑脸,听话做事就行。至于张灵艾,他作为一个长辈,应该亲切点。不愧是有文化的高层领导,能把“具体人物具体对待”的辩证法运用得恰到好处,让人敬佩。
“钱叔叔。”张灵艾从善如流,“经理说给你的文件。”要是其他人,哪敢称呼“你”,得用“您”,才显得对领导的尊重,至于心里是否尊重,这倒不重要。
张灵艾放下文件就想有。“丫头,别急着走。”冷面钱亲切叫住,起身走到沙发,招呼了灵艾坐下,心里暗赞王经理懂得做事,派张灵艾过来,让他有和老板千金套近乎的机会,“钱叔叔这阵子比较忙,好些天没和你唠唠了,最近工作多吗?在公司做的开心吗?”
领导就喜欢问这种不符合逻辑的问题,工作嘛,哪有开心的。只是他们偏偏就喜欢问,员工还偏偏回答开心。当然,冷面钱是真的关心张灵艾是否开心,他早就严肃吩咐王经理,不许让她加班,不许给她派重活,不许给她脸色,早退迟到随她,爱来不来随她。开玩笑,张千金是来体验生活的,不是来工作的,若惹张千金不开心,这不是砸他饭碗吗?
“钱叔叔,一切都挺好的,你就放心吧。”
“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可得记得跟钱叔叔说,钱叔叔帮你出气。”
“同事人都很和善,我没受委屈。”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
“那我先去工作了。”
冷面钱一脸真诚的夸赞,“灵艾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帮你爸爸分担压力,想着认真工作。”然后切换感慨模式,“钱叔叔是看着你长大的,看你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钱叔叔总觉得自己老了,公司的将来都在你们年轻人的肩上。”
“钱叔叔还年轻着呢,一点都不老。”张灵艾嘻哈笑道,“我爸常说,这些年多亏了钱叔叔,广州分部才能经营得这么好,都是你领导有方,至于我,我哪能帮上我爸的忙,就会给他添堵。”
“你这丫头,瞎话张口就来,我才不信你爸会说这话,不过这话钱叔叔听着高兴,你爸有你这个鬼灵精怪的女儿,真是好福气。”冷面钱喜笑颜开,笑容都挤成一朵菊花了,嘴上说是不相信,可心里不免有个小万一,万一张大老板真这么说过,岂不是说自己有望在公司更进一步了,“丫头,你工作上有什么不懂的,还是有什么其它的需要吗?”
“没有,我对现在挺满意的。”张灵艾看冷面钱还想说,赶紧截下话头,“钱叔叔,没其他事我就去工作咯。”她哪有心思陪冷面钱瞎唠嗑,他又不是叶书。
冷面钱无奈摇摇头,打趣道:“你这孩子,是嫌钱叔叔啰嗦呀,那去吧。”冷面钱哪敢有意见给张灵艾甩脸色,她又不是普通员工。
“好咧,那我走了。”
张灵艾说完就走,头也不回门也不关,换成其他人,非得被冷面钱叫回来训斥几句没礼貌,正常流程是,回头微微鞠躬以示尊重,随手轻轻关门不发声响。
张灵艾下楼,下意识看向叶书,今天他有在,正在一本严肃装沉思,她突然觉得很开心,她喜欢那个心中只有朱小暖的叶书,女人是奇怪的生物,会因为男人对另一个女人的痴情而喜欢上这个男人。虽然明知这样的喜欢是没有结果。
那一天,张灵艾陪爸爸吃饭,爸爸漫不经心地说起了叶书这个人名,张灵艾知道爸爸听到了什么风声,在拐弯抹角的试探,于是直截了当说,“爸,你是听说了什么吧?这是想棒打鸳鸯的前奏?人家都有心上人的,看不上你女儿。”
这话把她爸呛得黑一脸,气得笑道:“在你心里,爸就这么狠吗?怎么可能会棒打鸳鸯?我挣钱,还不是想让女儿结婚的时候,可以去不用衡量其他乱七八糟的问题。”顿了顿,咬牙切齿,“明天我叫人开除了那小子,瞎了他的狗眼,竟然敢看不上我的女儿。”
“老爸,别生气,我就是电视剧看多了,电视剧都这么演的,因为门不当户不对就棒打鸳鸯,拿钱砸得穷小子找不着北。”张灵艾俏皮笑道。
“爸也是从穷小子过来的人,不会做这么肤浅的事情。”还没等张灵艾说话,张爸继续说,“按照老爸的风格,直接雇几个打手把他打死再装麻袋扔江里就是,一了百了,还省了不少钱。”
“爸。”张灵艾无奈的喊了一声。
“咋的?不相信老爸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啊?”张爸拿起手机,假装拨号,“喂,卸人一条腿什么价位啊?”
“这事你别管,不然我可跟你没完。”
“那可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女儿受委屈,明天开除他,后天雇人把他打死。”
“这事不许你掺和,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
“好好好,我不掺和总行了吧。”这个中年男人赶紧举手投降,说一不二的霸道总裁,可却拿自己的宝贝女儿没辙,“乖女儿,可以跟爸爸聊一下那混账吗?怎么就让我宝贝女儿连爸爸也不认了。”
“爸。”张灵艾嗔怪道。
“不许我掺和,还不许我说他几句吗?”张爸没好气说。
“你说的没错,他就是混账。”张灵艾气嘟嘟地说道,“本姑娘年轻貌美,像个天仙一样,亏他还能把我当成兄弟对待,实在太混账了。”
张爸看着女儿假装气愤的可爱模样,却笑不出来,在公司,自然有他的耳目,随便打听一下,哪有不清楚的道理,只是一直都没有插手而已,张爸柔声说道:“女儿,别委屈自己了。”
在那慈爱的目光中,她没有看到责怪,也没有看到不赞成,只是理解,还有疼惜,父亲的眼神,看透了她伪装之下的委屈,她忍不住了,眼泪唰的就掉下来,像是晶莹剔透的珍珠,继而痛哭起来。
父亲轻抱住女儿,重复说道:“不哭不哭,爸在呢……不哭不哭,爸在呢……”
“爸,我该怎么办?”所有的自问自答,都是知道答案却不愿去做,因为有些东西,拿起来容易,可是放下,就难了。
“你跟你妈妈一模一样,是个把爱情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傻子,哪怕受了委屈,也假装不在乎,假装很坚强,以前,为了支持爸爸的事业,你妈妈一个人默默的扛着所有。你妈妈是个傻子,可爸爸是个笨蛋,总想着努力工作,总想着多挣点钱,总想着不让你们母女受委屈,等你妈死了以后,才发现,让她受委屈的人,一直是我。我以为等我挣够了钱,日子就会好了,就能给你妈幸福,可是,钱有了,人却没了。爸爸亏欠了你妈,就不能亏欠你。这些年,爸爸从没逼过你做不喜欢的事情,你想做什么,爸爸没有说不的,生怕你受一丁点委屈。可是,看着你一天天长大,却越来越像你妈妈,爸爸又怕了,怕你有一天会像妈妈一样,为了某个男人独自在死扛坚持。没想到,怕什么就来什么。”
“妈妈一直都没怪过你,她总对我说,‘小艾,爸爸不是不陪你玩,只是忙着让我们有个更好的生活,不可以对爸爸生气。’以前我不理解,妈妈为什么不怪爸爸,慢慢的我才知道,妈妈爱爸爸,不愿让你看到她的眼泪。你说我像妈妈,可我也像你呀,这么多年了,你还把和妈妈的结婚照挂在房间,还经常对着照片发呆。”
张灵艾后退一步,胡乱给自己擦了一把眼泪,又帮父亲擦眼泪,“我不懂事的时候,怕你有了后妈不要我,后来懂事了,看你孤孤单单像个怪叔叔,就劝你再婚,可你没答应,总吹牛说除了妈妈,没谁配得上你,这事以后再说。咱家都这德行,不听劝。”
张爸不再继续谈论这个忧伤的话题,佯装生气,道:“你这孩子,哪有说自己爸爸是怪叔叔的。”
“哼,本来就是,一把年纪了,穿得这么骚包,一身粉色装。”
“这就fashion好不?再说,谁规定中年男人就不能穿粉色了。”
“是是是。您老就是江湖鼎鼎有名的张一哥”
“你这么敷衍,老爸内心受到一千点伤害了。你说我这当爸的,不就是想在自家女儿面前牛气哄哄吗?”张一哥停顿了一下,“女儿,你不是喜欢旅游吗?要不老爸办个旅游专题的杂志社让你玩玩?”这么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希望能分散女儿的注意力,免得她总一门心思扑到那姓叶的小王八蛋身上。
“嗯,好。”张灵艾答应下来,打算等老爸把旅游杂志社搞起来了,她可以拉叶书入伙。
“别委屈自己。”父亲的话在张灵艾脑海里回荡,看着办公桌前一脸“沉思”的叶书,心里默默想,“这样也好,有个人在心里挂念,还能时不时的看看他,和他有说有笑,也不错,不强求,不勉强,顺其自然吧。”
张灵艾给自己打气,看似很坚强,可没人知道她的坚强撑着有多辛苦,她要一直在忍受着嫉妒的折磨,嫉妒那个叫朱小暖的女人,每一次叶书提起朱小暖的时候,她还得假装不在意,明明心里堵得慌,明明想要痛哭,明明想大喊着别提那个女人,明明那么多明明,可还是要忍住啊。她无数次假设,如果是自己先遇到叶书,结果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可世界上最大的奇迹,就是“如果”这件事,哪来那么多如果,世界是没有奇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