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月，天亮得迟，黑得早，昼夜的温差加大了，西风三天两头裹着冷雨，袭来一阵阵寒意；但雨过天晴，太阳一露脸，阳光仍然会那么明媚，虽然有些微微沁凉，但带来的是更多的清醒和舒适。
这样的日子里，确实应该或独自一人，或三五成群，带上琴棋书画，带上五柳先生的文章，带上李太白的美酒，去小城之郊游山玩水，去观赏枫林霜叶，去流连野菊正开，去深深地呼吸小城的文化，紧紧地拥抱小城的历史。
诗情画意里，霜叶总是和高高低低的山丘连在一起，漫山红遍，“层”林尽染，一个“层”字就写尽了“霜叶红于二月花”的层层叠叠的意境……各种菊花，也是必不可少地开放在田野地头，点缀在瓜前篱下，千姿百态，色彩斑斓，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起，要去开怀畅饮一壶菊花酒，大声朗诵一首菊花诗，放声高歌一支菊花曲，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体会到晚秋初冬的魅力。
我一直相信用满山遍野的霜叶，和烂漫开放的菊花的花瓣，去汲取天地日月的精华，再用春天的雨水，夏天的甘露，均匀搅拌在一起，一定可以酿制成一樽樽既绚丽夺目，又芳香醉人的美酒。因此，一枚被季节染红的霜叶，一朵开始飘零的菊花，都足以让我陶醉不已，也足以让我“斗酒诗数篇”。
惟有满怀虔诚，洗净了内心的尘埃，才能走进这“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的境界。和霜叶、野菊，和晚秋、初冬有关联的文字，有关联的笔墨，忽然显得轻盈，显得空灵，仿佛是开辟出了一片净土，并且悄悄地向经过的每一个人，甚至每一只南下的鸟，打开了一扇扇开放的窗户，让时钟的嘀嗒嘀嗒声，突然滞缓，甚至停下脚步……这些长长短短，深深浅浅的诗句，落在山坡上、水沟边，落在老街的石板路上，落满了小城的每一个角落。
诗，又从小城的底蕴里走出来。
小城的古朴安宁，非常适合做学问的人，沉下心来读书写字，我仿佛看见从“让他三尺又何妨”的六尺巷里，从桐川会馆，从北大街，从勺园……走出来的“方以智、姚鼐、吴汝伦、方东美、朱光潜……”们，一个个泰山北斗，一个个耳熟能详，在几百年前更是达到了“文章甲天下”的顶峰，甚至用小城的名字命名了散文文学流派，有人不禁嗟叹：天下文章，其皆出于此小城乎！
小城的随意休闲，也更适合热衷于对万事万物都一知半解，甚至根本就是不求甚解的我，整日里无所事事地在小城里的大街小巷，和周边的四乡八镇闲逛。
虽然貌似太过空虚无聊，但却是很多人日思夜想的日子，他们斟酌了又斟酌，慎重了又慎重，终究不愿离开身边的花花世界，放不下沾染了功名利禄的诱惑，真的跨不出如同我这种矫情任性的一步。
对于我而言，这种生活亦是如同眼前的霜叶，如同脚下的野菊，并非出自自己甘心情愿的选择，而是一种自然而然，也有点无可奈何的生存方式。
其实我们沉醉的只是一种寄情小城，寄情田园，寄情山水的情调，很多人把这样的生活美化成“品味”，上升到“格调”，牵强附会成为各式各样的“文化”，但这些文化人留恋的可能只是走马观花式的“农家乐”，而看不见真正的农家日复一日着，汗流浃背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勤劳与枯燥。
我们的内心一直是在变态地躲避，躲避面对凌乱衰败的霜叶和菊花，躲避脚下贫瘠崎岖的阡陌……
万事万物都在进化，进化得更强大，更健壮，或者是更智慧，更狡猾。但四季轮回永远不会有所改变，春走了夏来，夏去了秋风起，秋风起时，枫叶就会年复一年的红，菊花就会年复一年的开。然后冬天就挟裹着冰冻一切的冷酷，驭着北风而来，雪花也就伴随着一起飘飘洒洒了。
山上的霜叶，篱下的野菊，小城的文化，串联成一组组妙不可言的音符，跳跃在我生命的乐章中，留下这个季节特别缓慢，特别悠远，特别让我容易知足的余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