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夏日的午后，在听完广播中注意棕熊的安全事项后，我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读着芥川龙之介的《手绢》，此时，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我说着，目光从书本上离开。
“老师您好，我是奥尔佳的母亲，我来是为了通知您，她不能参加毕业典礼了。”进来的女士说道。
奥尔佳，我的一个学生。品学兼优，性格开朗，待人友好。我们办公室里很多老师都喜欢这个孩子。
“哦...这样吗？”我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接着问道，“他不能来是什么原因呢？”
“十分抱歉，老师，她前几天遭遇熊的袭击而去世了。”妇女仍然保持着微笑。
听了这句话后，我有些吃惊，“我对您女儿的去世感到非常抱歉。”但吃惊之余，还有些意外:那就是这位妇人的态度。举止，一点儿也不像谈自己女儿的死，眼睛里没有眼泪。声音也和平时一样。同时嘴角还浮着微笑。如果是不听谈话，而是仅仅看外貌的话，不论什么人，都会以为这位妇人是在谈家常。
但当我的目光偶然落到她的膝盖上时，我懂了:膝盖上的手绢放着手。当然仅仅这样，倒算不上是什么发现。但她的手在激烈地颤抖着。我还注意到两手一边在颤抖着，一边可能是由于在强抑制着感情的激动的缘故，紧紧抓紧手绢，只差没撕碎了。同时我还觉察到满是皱褶的丝手绢，那绣花的手绢边在颤抖着的手指中间，好像被微风吹动似地抖动着——
虽然脸上浮着微笑，实际上全身早已哭泣。
“我无法忘记那天发生的事。”妇女的微笑消失了，面无表情。
只是那抓着手绢的双手越来越用力。
“当时我正在公司工作，奥尔佳和她的爸爸，趁着休息日的时间，到河边去钓鱼。”
“在打电话通知我他们的活动后，没过多久，奥尔佳就再次打给了我...”
“电话那头，奥尔佳一边叫喊着:'妈妈，有只熊正在吃我，很痛啊！啊！妈妈，救命啊！'”
“起初我以为是他们父女俩的恶作剧，因为他们在家里喜欢联合起来哄骗我。但奥尔佳的声音中的恐惧与痛苦，让我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于是我赶紧打电话给我的丈夫。但是打不通。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时候，棕熊已经将他的头颅咬碎了。”妇女开始颤抖。
“于是我报警，并通知亲人朋友，这个时候，奥尔佳第二次打电话过来，对我说:'妈妈，那只熊回来了，还带着三只小熊，他们正在吃我。'气息微弱，我更加慌张，正准备说些什么，但电话挂断了。”妇女声音有些颤抖。说完，便进入了短暂的沉默，办公室里，钟表走动的滴答声都可以听见。
“最后，大约20分钟以后，”妇女再次开口，“她再次打电话过来，用微弱而平静声音对我说:'妈，我不再痛了，原谅我的一切，我很爱你。'”说完，妇女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情感，开始痛哭。
原先的微笑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泪水。
此情此景，我想要说些什么，却发觉嘴角似乎变得僵硬，不能吐出一个字，只能留这位可怜的母亲放声哭泣。
大概过了10分钟，妇女的情绪才慢慢趋于平静。她整理面容，松开紧握着手绢的双手，我发现，手绢已严重变形，部分已经有裂开的趋势。
“十分抱歉，老师，我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还请您原谅。”妇女平静地说道，但声音还有些颤抖。
“哪里哪里，你的痛心，我虽然是个没有孩子的人，也是很了解的。”我回答道。
“谢谢！但是，今后不管怎么说，人也是回不来了……”
妇女微微低下头。语气又渐渐变得悲伤，脸上的淡淡泪痕依稀可见。
“那我先告辞了，谢谢您。”妇女如是说着，随即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包，走出了办公室。
我端起杯子，再次喝了口水，一面翻着之前未看完的书，一面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比起芥川龙之介的笔下，还是这位母亲更为真实。”我如是感叹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