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路过菜场外通往热闹大街的一条宽阔弄堂,两边靠墙摆放着几个卖鸡蛋和卖糯米食糕点的摊位,不约而同都撑着太阳伞。
走到转弯处,有个清脆的女声:“小英!快来吃豆腐花!"偱声望过去,烈日里的遮阳伞下,一个身穿白底红花短袖衫的中年女子正向我招手。
快步走近放在三轮电瓶车上的豆腐花摊:“是你呀!桂姐,怎么在卖这个呀?”“我在这里卖了两年多了,你眼睛长在头顶上,每次走过从来不看我的。""冤枉呀!我近视眼雾里看花没发现你呀!”我叫屈。"也不来促成我生意,亏你还是好朋友呢!"她嗔怒道。
我连忙解释:“小时候,大年初一到街上玩,看见豆腐花,总要吃二碗。哪管那时洗碗水又黑又脏,装豆花的木桶黑不溜秋,木桶旁的小桌子乌漆墨黑,桌上装着调料的瓶瓶罐罐都是黏糊糊的。有一年,两个豆腐花担高脚碗盛着的豆花,我总共吃了五碗,到家吐得一塌糊涂。所以现在不太喜欢了。"
"噢,原来这样,难怪你豆腐花摊不瞄一眼的。"好久不见,两人闲扯着。
这时来了三个外地打工小妹:“老板娘,老规矩,每人一碗,多加点辣油和香菜。”桂姐满脸笑容,手脚熟练地忙活起来。“我们就喜欢吃你的豆花,你的摊子干净,味道好,碗和勺子都是新料的,环保没毒。”三人叽叽喳喳称赞着。
看看桂姐晒得黑里透红圆鼓鼓结实的脸庞,想起二年多前愁眉苦脸问我借钱的情景,不胜感慨。
上世纪九十年代,桂姐和老公就开起了批发部,从最初的火腿肠、方便面、小瓶酸奶、各种小零食开始,日积月累,逐步扩大生意规模,鼎盛时期,租赁了街面上繁华地段很进深的三开间门面房,货物阵列得琳琅满目,吃的用的应有尽有,我经常去买东西而和桂姐认识。
那时的她忙着招呼顾客,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生意红火得整条街都赫赫有名。后来她老公头脑发热去开什么涂料厂,经营不善倒闭了,外加赌博,没几年不但把以前购买的一间门面房卖了,还欠下一屁股债,人也跑路了,只到过年时才潜回家里躲几天。
桂姐一个人开店,越开生意越清淡,速性关了门。生性好强的她去纺织厂做过三班倒的工人,实在吃不消机器的轰鸣声辞了职。因为骨子里喜欢做生意的感觉,到处赶集卖樟脑丸、牙膏、牙刷什么的。
"小英,别楞着,坐一会。"桂姐送走三个小姑娘一声招呼把我从记忆中拉回。“桂姐,你不是在到处摆地摊吗?怎么想起做这个生意的?"带着疑惑我坐在她顺手搬过来的凳子上。
“赶集时看见旁边卖豆腐花的老头,生意好得来不及做,利润也很高,况且我从小喜欢吃,看见豆花担就挪不开步。我千方百计通过熟人引荐,到离家很远的一个老人那里学了这门手艺。"
"大姐!来两碗!打包,多放点榨菜末!”一位老板模样的年轻人从路边的汽车里伸出头大声呼唤。桂姐爽快答应着:“好咧!等着!"
我仔细打量放在电瓶车上的家当,一个木桶,那桶里外两层,外层匝着三道不锈钢的钢丝,整个桶半米来高,原木色的,上面收口处一圈紧紧围着拧成一股一把粗的白色的棉布,刚好和实木做的锅盖配合得严丝合缝。
桶盖和桶身被桂姐擦洗得没有一点疵疙瘩。木桶边放着一张不锈钢打制的小矮桌,上面摆着十来个银光锃亮的不锈钢杯,分别盛着:榨菜末,紫菜酱,辣椒酱,小虾米,香菜末,香油,味精,盐,酱油,辣油。有一个没有商标的白色小瓶放在旁边。车旁的空地上放着装在白色纸板箱里的一次性碗和勺子。
桂姐殷勤地送走了汽车,回头笑眯眯对我说:“给你盛一碗,尝尝我的手艺。"
右手握住装着长长木柄、浅浅凹进去的勺子的柄把,左手端起一只有机厚纸碗,揭开桶盖,勺子伸进木桶里,奶白色的豆花象云朵一样被轻轻地舀到了碗里,侧身从各个调料杯里用小勺挖一勺铺在豆花上,转身这碗盛着五颜六色象调色盘一样引人馋涎的豆腐花端到了我手里。
只见红红的辣油辣酱,深紫色的紫菜,米白色的虾米,淡黄色的香油,嫩青色的榨菜末,碧碧绿的香菜碎。桂姐又拿起那个无名的小玻璃瓶朝碗里摇了几滴酱油。
怕人听见似的在我耳边悄声说:“这是我买的三十几块钱一斤的好酱油,不能被隔壁摊上的阿婆知道的,她们都是祖传手艺人,我要加把劲别人才爱吃我的豆腐花。"
凑近闻一闻,豆香和着麻油、香菜的芬芳在鼻腔中氤氲着。拿小勺慢慢搅一下,舀一勺入口,满口的香、鲜、润、滑,所有的味蕾都舒展开来。
趁着我品尝的闲隙,桂姐开心地告诉我:“我老公现在在市区的城南热闹的居民区租了一个门面,每天供应早餐,豆花是主角,兼做拖炉饼,粢饭糕,油条等,生意也蛮好。他本来就是个脑筋活络,手脚麻利,嘴巴也甜的生意人,二年赚下的钱还掉了不少旧债。日子总算有了盼头,多亏学了这门手艺啊!"
桂姐擦了擦额头的汘珠,脸上泛着由衷的喜悦。“呼噜噜"一碗豆花下肚,咂咂嘴巴满口余香,正想掏钱,桂姐挡住我手,狡黠一笑:“阿要再来几碗?""四碗!"我站起身脱口而出。
笑声飘荡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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