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集是一个古意盎然的传统,大概是素朴的农耕时代,约定俗成,以物换物的场子。平时忙于做活,赶集就成了难得的买,卖,以及闲逛,凑热闹,甚至于情人约会的日子。我们这个林业局所在地的小镇,原本没有赶集的概念,有一年回家探亲,老爸喜滋滋地告诉我们:现在有集了,你们没事去赶集吧。集上的摊贩大多是外地人,从附近其它林业局(友好,新青,五营,红星等)来,赶集自然是越早越好,清晨五,六点钟,摊贩们就驱驰着各样交通工具赶来了,最多的是三轮车,拉货灵巧,简便,容易转圜。据老爸说,这些人专门在各个林业局转场子,一星期刚好把这些林业局跑遍。这种转换着跑的做生意方式,是当地的各种具体状况决定的,哪个林业局经济都不太景气,人口外流严重,人少,生意便好不起来,比如那家卖爆米花的,五块钱一袋子,在一地卖不了两天便萧条了,赶集等于是把七,八个林业局的商业资愿整合起来,互通有无,使当地人既感新鲜,又感实惠。
第一次逛家乡大集是在初冬,早晨寒意颇浓,顺着三三两两的人流来到了一个人声鼎沸的狭长地段,东北人做生意尤重吆喝,地广人稀,本就幽静,如不喊一喊,壮壮士气,就更显得寥落了。秉承着东北人特有的幽默风格,自来熟的天赋,集上的生意人更争先恐后把一套生意经编排得像趣味横生的脱口秀。走进集市,就像走进了一个说唱的场子,所以既使不买东西,也愿意感受一下闹哄哄的,生机勃勃的气氛。
由于是集各个林业局的大成,所以在集上会看到许多本地没有的新货色,卖红薯的种类很多,白的,黄的,红的,紫的都有,五颜六色切成小块,当场煮在一个小锅里,煮得很烂,烂得开了花,窜着薯类特有的甜香,白色的热气缭绕着,很吸引人,更吸引人的是价格,那明显比商超便宜几毛钱的价格不但优越地醒目地写在一个大牌子上,还由一个喇叭响亮地不停地播放着,又兼商贩活生生地添油加醋:便宜了,便宜了!登时挤了一群人挑选,轰轰烈烈地抢购,人气在早晨就达到了高潮。
当然也有自古以来就该在集上出现的传统零食,古老的用具,锅碗瓢盆,剪子,菜刀等,喜欢怀旧的人可以在这里找到红卫兵时代的搪瓷茶杯,旧年的玩具,不倒翁,万花筒,老式痰盂等。老年人总能在林林总总,引人垂涎的零食摊找到过去的味道,光腚糖球,米花糖,绿豆糕,山楂卷,梨膏糖,钙奶饼干等。特别崇尚手工,又不便于自己制作的人在这里能找到自家腌的酸菜,自家酿的大酱,以及半成品的酱块子,手工摊的煎饼,手工制作的豆腐乳,臭豆腐,咸鸭蛋等,老式的样态总能使人相信它味道的纯正,同时也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提高价码,大家都承认现如今下功夫才是最贵的。
省里疫情严重时,封控得固若金汤,市里有疫情时,更是变本加厉,连小区的门也关了。集市几度停,几度开,稍有松懈,便有人打听:集市开了吗?每到星期天,大爷,大娘们便遥望集市的方向,问从那里经过的人:今天有集吗?终于有一天,社区的喇叭广而告之,震耳欲聋地喊道:居民朋友们,火车站有大集,火车站有大集!像是一个庆祝活动,似乎全镇的人都被鼓动起来去赶集了。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外来的商品到底新奇诱人,可是外来的生意人却不容易,一大早就得赶十几里山路,万一路上遇到点坎坷,起大早赶了晚集,黄花菜都凉了。据说就有人运气不好,无辜地被拦截,负责疫情的有些工作人员可能还没接到开放的指示,说什么也不放行,眼看宝贵的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小老板急得打了市长热线电话,说是靠这生计养活全家老小,拉了一大堆货好不容易到路口了却不让过,结果当然是通过。
我喜欢在集市上猎奇,一旦买到既新鲜又便宜的蔬菜,水果,便像得胜而归似的向老妈汇报,老妈通常很打击地道:就便宜这么点,大老远地提回来,不值当!真是扫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