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齐姣
1.
我是一匹优秀又健壮的马。
每天早上，只负责喂养我的马夫会早早的给我梳洗毛发，端来我最喜欢的黑豆糊糊。黑豆糊糊要做的不软不硬，口感不好的话我就会大发脾气。我是这个皇家马场里最优秀的马，跑的就像风那样快，可以越过最高的跨栏。
我有资格看不起别的所有的马，我也有资格发脾气。
每一匹马都有自己的宿命。我的宿命就是找到值得让我为其付出一切的主人。
可惜，目前为止遇到的都是些蠢货。
2.
今天，又有一个蠢货妄图驾驭我。
“太子殿下，它实在是凶的很，配不上您。”马夫躬着身子，不安的劝道。
“噫嘻嘻～”听这话我就不乐意了，看你那小矬子样！！是你配不上我好嘛！！
被叫做太子的家伙看着我，眼神里透出一分势在必得，带着几分矜持道:“今儿个我还就要骑上它不可，不必再言语。”
太子慢慢靠近我，走到我正对面，伸手要摸我的脸。
大怒，小样，敢调戏本大爷。
于是，我给了他一蹄子。
“啊——”伴着一声大叫，这个叫太子的蠢货就滚了出去。
蠢货在地上滚了几圈，看上去和粑粑一样的颜色的衣服划破了几道口子，头上的发髻也松散了不少。我斜睨着这个蠢货狼狈不堪的样子，瘦瘦小小的身材，还没我高呢，还想骑我调戏我？做梦去吧。
“太子殿下您没事吧！”侍从们赶紧上前扶起他，连忙整理太子殿下的衣冠。
“这该死的东西伤了您金贵之体！务必严惩！”几个人一边七嘴八舌的说要处置我，一边瞪着我，似乎下一刻就要拿着刀冲上来。
我蹭了蹭我的蹄子，转了个身，用屁股对着太子一行人。但还是不由得耳朵伸得老长听这几个蠢货的对话。
“闭嘴！”太子低吼了一声，可能是从来没这么狼狈过，有些恼羞成怒。几个聒噪的侍从立刻闭上了嘴。
太子一手捂着腰，慢慢踱步绕到我的正面，我立马做出抬头挺胸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样子。
“噫嘻嘻——”小矬子你想怎么样，本大爷才不怕你！
太子没有成年，和其他蠢货来说显得格外单薄。小矬子这个称呼貌似比蠢货更适合他。
他站直了身体，恢复了太子应有的气度，眼神凛冽逼人，嗯，也凛冽逼马。“孤，早晚有一天能驾驭你！”
我不得不承认那一刻我惊了一下。
他眼神里透出了坚定和一些我理解不了的东西，瘦小的身材好像都没有那么小了。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骄傲。
“噫嘻嘻——噫嘻嘻！”我马上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小矬子，我还怕你不成，我们走着瞧好了！
3.
时光荏苒，转眼间三年过去了。
这三年间，太子每隔两天就会跑到马场来和我做身体上和心灵上的沟通。刚开始的一阵子，我几乎每次都给他一蹄子。谁知他越挫越勇，死不放弃。一次又一次的试着驾驭我。尝试各种办法，后来竟然卑鄙的用食物蛊惑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他带来的黑豆糊糊格外的香甜，口感超级棒。看在食物的份上，我也不好太折腾他。至于别的原因，我才不会承认是被他这个人这么久的坚持打动了好嘛。
这一天马夫正在给我准备食物，太子又来了。
我立刻停下了进食，看着他。
“噫嘻！嘻嘻嘻！——”小矬子你来啦！快把你带来的我的最爱拿过来拿过来！！
三年过去了，太子长高了不少，也壮了不少，不过我也在长，所以他勉强和我差不多，但是！还是我要高一点！！所以，他还是小矬子！
“婧儿，把食盒拿过来。”太子懂了我的意思，吩咐道。他又伸手摸了摸我头上的毛发，轻声:“今儿个让我骑一会可好？可别给我一蹄子。”
“嘻嘻嘻—”看在食物的份上，勉为其难答应你吧。
一个格外娇小玲珑的人走上前，把食盒递给太子。那个食盒里传来了我最爱的香气。我嗅了嗅，不由得有些陶醉。
太子一手接过食盒，一手轻抚了那个女子的秀发，声音低沉而温柔“辛苦婧儿了。”
那女子有些娇羞“这是臣妾应该做的。”
嗯，两个人的声音都很好听，眼神也都很醉人、醉马。
明明刚才还在摸我的，哼。
那个叫婧儿的女子看了看我，眼神单纯而又惊喜。“殿下，这就是你说起的那匹马吗？好高大好漂亮啊。”
太子宠溺的看着她，回答道:“对啊。”又看向我，伸手摸我的脸“它脾气大的很，一般不让人碰。”
“噫嘻嘻——”你还知道啊。这几年除了你，谁敢摸我的脸。
我斜睨了几眼那个叫婧儿的，长得也不怎么样嘛，都不如昨天给我暗送秋波抛媚眼的大红马好看。
“那，它的名字是什么？”婧儿又问。
“噫嘻—”我低头看着太子，真不容易，终于有人提起名字的事儿了，你还没给我起一个名字呢。
太子的表情变得晦暗不明。“不过是匹马罢了，用不上起名字。”
“嘻律律——噫嘻嘻”靠，居然不愿意给我起名字。
我动了动鼻子，喷了他们一身的鼻涕。
4.
那天我喷了他一身鼻涕后，他好多天都没过来。这是很少见的事。难道因为我喷他鼻涕生气了？
我有些不安的用蹄子蹭了蹭地上的草。
都不愿意给我起名字，我还生气呢好不好。我把他当做主人，可是他似乎不把我当做他的马，赐名都不愿意，我高兴就怪了。
马夫提着几桶水过来，为我擦洗身体。事实说明，有一个爱唠叨和自言自语的马夫是有好处的。
“马儿啊，太子殿下登基了，现在该叫陛下了。”
登基是什么，能吃吗？
“马儿你可不能再像之前一样把陛下摔下来了，那时候是陛下脾气好不追究，可现在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他再来我还要喷他一身鼻涕！
“本来应该有一个宏大的登基大典，可是邻国竟然趁先帝升天大举侵犯我国，登基大典也取消了。希望战争快点结束吧。”
接下来他又唠唠叨叨半天，我也懒得听。战争，这个词好像听谁提起过。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接下来的半年，他一次都没有来过。
我再见到他，是半年后的一天夜里。
他来到马厩里，惊醒了我。
“噫嘻嘻——”你来了，我惊喜道。
他骑着我，出了宫城，整个城市不知道为何死一样寂静，就像没有人一样，天上的星星也格外暗淡。
我顺从的被他控制着，在风中极速奔跑，被带到了城外的郊区，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从我的身上下来，我看着他，短短半年未见，他竟沧桑了许多，居然长了不少白发，显得老了很多。
他没有看我，席地而坐，看上去格外疲惫。
我想了想，走到他的右边，也跪了下去，在他的右边能挡挡风，晚上的风很凉的。
此时应该叫陛下的他，看着我在旁边，轻笑了一声。“不知怎么地，总觉得你能听懂孤说话一样。”
“噫嘻嘻。”那是，我是最优秀的马啊。
“以前我无忧无虑，在我心里，父皇是那么英明神武，无所不能，我只要不断和父皇学习就好。”他抬头看向远方，声音有些低沉。
“可是父皇突然离开了我，离开了齐国。我仓促间登基，而楚国趁乱大举入侵。楚国有多于我国五倍的兵力，还勾结蛮夷一起。纵是我军再神勇也无力回天，短短半年，已是四面楚歌。”他声音有些哽咽。
“我累了。”
我从来没看过他这个样子。即使当年我每次都踢他欺负他不让他骑我，每次弄得他狼狈不已，他都不放弃，还有勇气继续和我做斗争。
我也是这样被他折服，从某一刻起，我就把他当成我这一生的主人。
他把头靠在我身上，我不敢动，怕影响他的休息，他是累极了吧。
许久都没有说话，我也没有噫嘻嘻的吵他。
他站了起来，我也顺势起来，他像之前那样摸摸我的脑袋，眼神恢复了坚定。“放风休息结束了，我们回宫。”
刚到宫墙，他就被急匆匆而来的太监叫走了。隐约间我只听清了几个字，好像是什么失守了。
我被侍卫牵回了马厩。
5.
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
战事的不顺，也影响到了宫人的情绪。
我已经好几天没吃到黑豆糊糊，也好几天没刷洗身体。
听说，苏城已被占领了。
听说，蛮夷已经兵临城下了。
听说，齐国要亡了。
我虽然不太懂，但是也明白，情况越来越糟糕。我不由得担心小矬子，他还好吗。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好像这一天走到了尽头。
马夫和宫人收拾了细软，匆匆的跑了。
我在马厩里不安的到处乱蹭。
一个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噫嘻嘻——！”小矬子！你？！
他身穿盔甲，手持战戟，格外神勇。
还有，那满头的白发。
他的眼神透着的东西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坚定。
“一切到了尽头，纵是结局已经注定，但我绝不会坐以待毙。”
我大震，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击了我的大脑，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拍了拍我的头:“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噫嘻嘻噫嘻嘻嘻律律——”废话，你敢丢下我试试看。
我跪下前蹄，让他上来。
“哈哈，好！”他大笑，稳稳坐在了我的身上。“我给你起个名字吧——你就随我的姓，叫齐骄。”
好，我就叫齐骄。我也终于明白你的眼神里的东西，那是一种叫做骄傲的东西。
“驾——”
我驮着他，跑到宫墙外。
前方，千军万马。
身后，空无一人。
“将士们！杀！”
我带着我的小矬子，我亲爱的主人，向着千军万马冲了过去。
我叫齐骄，我的主人就是我的宿命。
6.
《史书.齐国传》
公元125年，齐国在楚国和当时的胡人围攻下灭亡，最后的皇帝齐文王坚决拒绝投降，直到战死，与齐国一起，湮灭在历史的滚滚长流之中。
纯属虚构，喜欢的话点个❤好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