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巷尾,常常听到几声浑浊又极具穿透力的吆喝:“冰糖葫芦唉,新蘸的哟。”“冰糖葫芦”四个字通常都被拖得老长、老远,久久地荡漾在青砖黛瓦的小镇里。
这样的叫卖声往往出现在立冬之后,天气愈凉,蘸出的糖葫芦就又冰又甜又脆。院里的孩子们最是禁不住吃食的诱惑了,从窗户里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看到石板砖上走着的挑着担子或挎着木提盒、竹篮子的小贩,呵出一长串白气,再看到篮子里堆砌得整整齐齐的血红色、晶莹剔透如玛瑙一样的果子,便再也忍不住贪吃的本性,转身去央求大人买一根糖葫芦来吃。
尽管日后再多次回忆起这些淳朴可爱的时光,那也是一遍一遍的在心里确认是再也回不去那些光阴岁月了。有记忆开始,除了居住的那条小巷道,便是广阔的天地。南方的农村都不是一马平川的壮阔,有的是九曲回肠,千回百转的跌宕起伏。像是怕被人窥破心事的少女般,遮遮掩掩,欲说还休。我亦不知那时的光景是奢侈的,只觉得一天一天过得实在无聊,总是与隔壁院儿里的孩子一起过家家,捏泥巴。尽管每天都做着同样的游戏,但若不到天黑,没看见自家炊烟袅袅,也是绝对不会说回家去的。
小镇的不远处一片竹林是我们游戏的天堂,春雨一落,土壤里就冒出尖尖的笋子,嫩嫩的笋子可以入菜,我们这些孩子就常被大人安排来挖笋,挖笋时呼朋引伴,每人都提着小篓子,拿着小铲子,有时候铲子铲坏了漂亮的笋,会心疼,就拿手刨,泥土的味道都是清香的,也没有人嫌弃泥巴脏,常常用糊着一手的泥的手往脸上抹去了。虽然暗地里常铆着劲比谁家系在林子里的秋千荡的更高,更好看,却也丝毫影响不了我们一起捉迷藏,跳格子的热情。
那时候的孩子从来不缺玩伴,就连那漫山遍野的树,花,草,虫子,还有那满山坡的山羊,黄牛,都是乡下孩子童年里最亲密也最长久的玩伴。我盼着夏天快点结束,冬天的脚步再紧一点。尽管夏天的田地里有数也数不过来的甘美的大西瓜,还有小卖部里永远售不完的五角钱一根的香甜的冰棒。但这些都抵不过冬季走街串巷的老匠人手中的竹篮子里的红艳艳的冰糖葫芦诱惑大。
在那个冰棒只要五角钱,冰糖葫芦却要两块钱的年月,吃到冰糖葫芦跟长大了能在体会幼时的快乐一样奢侈。奶奶平日里节俭惯了,却从来不苛刻我吃的东西。只要是我想吃的她都会尽力满足我,但我也很了解奶奶的辛苦,操劳了大半辈子,晚年依旧闲不下来。于是我也不轻易开口索要糖葫芦,却每次都被卖糖葫芦的手艺人一语道破心生:“小姑娘看着想吃哪,买一根吧。”从奶奶手中接过那串长长的木棍儿串起来的山楂果时内心总有一种莫名的仪式感。
拿到手后先将那外面包裹的厚厚的冰糖细细的舔着,吮吸那芳香的糖果味儿,怕狼吞虎咽的时候会错过些什么,可终究还是觉得错过了点什么,那串亮晶晶、酸酸甜甜的果子就已经全部下了肚。
小时候魂牵梦绕、爱而难得的糖葫芦在我长大之后就格外依赖,每次看到玻璃柜里四季都不会撤走,摆放得一丝不苟,不再只用山楂果蘸糖的糖葫芦。便会又催我想起从前的小镇里用竹篮子、木提盒装着的,只有冬天才有的冰糖葫芦,有种刻骨铭心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