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黄麻暴动响彻天
(1)
由中共黄麻特委组织召开的黄麻两县党的活动分子会议后,两县的负责人和一些党团骨干马上就去各区乡,发动群众,准备暴动。
黄安的曹学楷、戴克敏、戴季英、吴焕先、陈定侯、郑友梅、王秀松分别去了七里坪、紫云、城区、桃花、高桥,麻城的蔡济璜、刘文蔚、徐其虚、王树声去了乘马岗、顺河一带。
为组织好这次暴动,各区乡党组织又派遣了一批党团员下乡去组织动员,把区乡的义勇队也纷纷建立起来。在义勇队成立的同时,还请来一些铁匠赶制武器,主要是刀矛之类。同时也买来硝制造火药,买来洋钉制造来福枪等。
吴光浩被派到麻城去训练农民自卫军,并兼任大队长。因为麻城还没有一个像样的军事教官和战场指挥员,吴光浩一来,正好填补了这个空缺。
吴光浩一到,蔡济璜就把他当成了“宝贝”,马上把原队长刘文蔚找来,要他无论如何,都得听吴光浩的。因为在军事上,人家毕竟上过战场,还当上了营长,指挥过三百多人呢。
目前,在麻城的农民自卫军还不多,能够拿枪的也就只有几十人,和黄安比起来,要少一半,何况大战在即,要尽量多吸收一些青壮年来参加,这就得训练。有的人连放枪都不会,如果让他上战场只有被敌人吃掉,哪还有能力打敌人。至于如何攻击,如何隐蔽,如何佯攻,如何迂回,那就根本不懂了。
想当初,吴光浩在广东黄埔军校就读时,是经过严格的军事训练的。时间虽然很短,只有半年,但还是学到了很多东西。
黄埔军校的每一天,基本是这样的。清晨开始,起床军号一响,学员们就要迅速起床,然后穿衣、打绑腿、叠被,整个时间被限制在三分钟之内。接着,紧急集合,整装列队,开始做操。当时做的是一种日本式的柔软体操,做完后,开始跑步和练习喊口令。
关于跑步,最开始是十分钟,后来增加到一个小时,里程从几公里增加到十几公里。
至于战术上的训练,那是下午的事情,主要有架上瞄准、实弹射击、卧射、跪射、立射、仰射、卧倒、掷手榴弹、匐匐前进、劈刺、散开等等。
所以,现在吴光浩训练农军,基本还是采取这个模式,只是时间有限该从简的就从简了一些。系统教育是需要用大量时间的,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挑重要的学一些吧。
但是即使是这样,在蔡济璜看来,吴光浩已经是一个军事专家了,因为他训练起农军来简直是井然有序,讲起话来头头是道,用有些人的话来说,就是一套一套的。所以,黄麻特委把他任命为麻城县的农民自卫军大队长,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经过吴光浩的训练,战士们不再涣散拖沓了,一个个精神气十足,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2)
在七里坪北门外河滩上,潘忠汝也在训练农军,他的人数要多一些,大概有一百多人。大家热火朝天的劲头,使一向冷清的河滩马上变得热闹而充满生机。
此时,潘忠汝正在教他们如何擒拿和如何格斗。这一般是在战场上拿着枪时突然出现意外,才准备的应急措施。比如枪没有子弹时,或者枪出现故障打不出去时,面对敌人,只有徒手拼杀,才能有一线生机。
潘忠汝从小就喜欢练拳脚,这主要是受他父亲的影响。据说,他的父亲曾经是一个拳师,还开过武馆。严格意义上讲,潘忠汝是出生于一个习武的家庭,应该和文化人沾不上边,但是由于世事的变迁,形势的逼迫,也使他不得不弃武从文。十八岁时,他进入了武汉中学学习,并接受了马克思主义教育。为立志革命,他曾经还写过一首诗:
尧天舜日事经过,世态崎岖要整磨。
不肯昏庸同草木,愿输血汗改山河。
在潘忠汝的经历中,曾留下过“一块银元”的故事。大革命失败后的一九二七年七月下旬,潘忠汝脱离黄安县公安局军事教官一职,只身一人化装去武汉寻找上级党组织。结果,党组织指示他仍留在黄安坚持斗争,担任黄安县农民自卫军大队长。
当他离开武汉返回黄安时,途经黄陂县老家,就准备在家住上一宿,明天启程。哪知却病倒在家中,一连数日不能起床。但是他一直想到自己肩负重任,所以未等病愈,便毅然决定继续赶路。父母和妻子再三挽留,但没有能打动潘忠汝的信念。临别时,他从衣袋里掏出仅有的一块银元,交给送行的妻子,并充满感情地说:“我有紧急任务,不能在家侍奉二老,往后家中的一切,就全靠你了!”
这个过程看似简单,也没有悬念。但是,这不是一块普通的银元,因为它使这位妻子舍不得用,就一直保存着,直到几十年后都还存在。
在练兵场一角,潘忠汝正注视着互相“打斗”的队员,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这些队员,除了原来跟着他的,最近又来了一些新人。新队员来了,缺的就是武器,特别是枪。以前只有十几杆枪,现在还是不多,需要大量增添刀矛梭镖之类的冷兵器,才能满足大家的需要。因此,在七里坪北面的紫云区大山里,铁匠们正日夜不停地打造。
紫云区属于县组织委员吴焕先负责的辖区,此时潘忠汝正在想一件事,就是吴焕先来向他报告,说箭厂河的缉私营有十几杆枪,可以找个机会给它夺了。原来,黄安县的国民党政府在七里坪东北方向的箭厂河,设置了一个专查私盐的关卡。这些稽查人员都带有枪,可是他们仗着有枪,就经常干些损坏老百姓的事,比如抢劫、勒索,还调戏妇女。
潘忠汝听后,心中一喜,马上想到,我们不是缺枪吗?正好可以通过一次实战演习,去把那十几杆枪给夺了,一可为民除害,二可增添暴动的力量。可是转念又想,吴焕先提供这个情况很重要,但是现在还不能公开去打。
吴焕先问道:“能不能马上解决?”
潘忠汝说:“马上解决,会打草惊蛇,万一惊动了国民党的正规军,他们派兵来,岂不对我们正准备的暴动造成影响?”
吴焕先觉得潘忠汝说的有道理,但是不拔掉缉私营这颗钉子,心里又有些不甘。再说,自卫军现在不是缺枪吗?不通过这些机会去夺,如何才能壮大队伍呢?
潘忠汝好像看出吴焕先的心思,向他一笑,然后悄悄对他说:“要端掉这个缉私营也不难,只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于是,他跟吴焕先说,需要如此如此。
(3)
吴焕先对箭厂河非常熟悉,他的“三堂红学”就是在那里办起来的。所谓“三堂”,就是在三个村分别开设课堂,至于“红学”,那是他仿效当地红枪会的组织,把老百姓团结起来,进行马列主义的教育,讲解革命道理的过程。
原来吴焕先就是在箭厂河边长大的,他出生于四角曹门村,那里在七里坪的东北面,与河南光山县交界。四角曹门附近几个村姓吴的人很多,像吴先绪、吴先筹、吴先旺、吴先炎、吴维如、吴维英、吴维和……这些人,都是吴焕先发展的党员,现在他们已经是“三堂红学”的骨干力量了。
吴焕先与七里坪的戴季伦、戴季英还有亲戚关系。他是戴季伦姑妈的儿子,比戴季伦小四岁,比戴季英小一岁。吴焕先没有到武汉读过书,而只在麻城读过蚕业学校。他走上革命的道路,完全是受戴季英、戴季伦两个表兄的影响,后来也在他们的介绍下,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吴焕先的“红学”,不是对《红楼梦》有什么研究,而是对“红缨枪”倒是有很深的思考。他看见在河南光山一带,那些大大小小的红枪会,把老百姓组织起来,一直在灌输他们争霸江湖的思想。他觉得与其这样,不如让老百姓觉悟起来,去翻身求解放。于是,他开始了在箭厂河一带走村串户,讲解革命道理。最后终于把课堂固定在四角曹门、郑家边、詹家湾三个村。
现在听潘忠汝一说,吴焕先对缉私营那十几杆枪也动了心。于是,在潘忠汝的策划下,吴焕先带着一队持枪的自卫队员,开始对缉私营打起了主意。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吴焕先让一部分人扮着偷运私盐的人挨近了关卡,而另一部分人却埋伏在关卡周围,然后他派人去向缉私营报告,说有人偷运私盐。缉私营里的那些人信以为真,马上跑出来一多半,结果在半路上却中了埋伏,而留下的也在关卡内被活捉。
就这样,他们通过调虎离山的方式,轻而易举地把那个缉私营给“端”了。
(4)
在麻城的训练场,吴光浩所训练的队员,一听说箭厂河的缉私营被夜里几个贩私盐的人给操了老窝,就觉得有些蹊跷,心想这一定是吴焕先的“三堂红学”干的,于是就蠢蠢欲动,也想找个机会去弄几支枪,纷纷要求也要去把乘马岗的什么关卡给端了,可是他们在箭厂河东南方向,还没有带枪的什么关卡。
吴光浩看出来他们的心思,就说:“请同志们注意,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得赶快训练,不能耽搁!”吴光浩知道,潘忠汝、吴焕先肯定是去搞枪,而绝不会是专门放弃训练去打仗,如果那样,就分不清主次了,会影响暴动的整个计划。
吴光浩知道,麻城这些自卫队员,大都没有经过特别训练,以前的出击,除了依附地形能占点便宜,就是依靠人海战术。这对于打击对象是土豪劣绅还可将就,但是如果真的上了战场,要和全副武装的敌人拼杀,可就不行了。所以,他对训练一点也不敢放松。
果然,不到十天工夫,乘马岗的农军,在吴光浩的强行训练下,其精神气势逐渐显露了出来,首先是那些拖沓的毛病看不见了,大家走起路来都显得刚劲有力,虽然大部分人拿的是梭、矛之类的冷兵器,但其杀声震天的架势与正规部队却没什么两样。
潘忠汝来乘马岗视察,一看见吴光浩几天里就干出这么大的成效,心里对他着实佩服。他想,有这样一个教官,能训练出这样的一支队伍,这对攻下黄安城是不成问题的。
在乘马岗,吴光浩在专门训练农军,可是蔡济璜他们也没闲着,而是去乡下,做动员群众的工作去了。
在古丰岭和十丈山,几十座铁匠炉一直就没断火,这里正在昼夜不停地为“暴动”赶制各种武器,什么来福枪、撇把子枪、大刀、长矛,都不断地被那些能工巧匠们制作了出来。
在那些茅屋里、稻场边,到处都能看见成群结队的姑娘媳妇们正在赶制红旗。红旗上,有人绣上一把耕地的耙犁,这是农民协会的标记,有的干脆把斧头与镰刀交叉的图案也绣上,这是中国共产党党旗。
也有人在做红袖套,上面绣了一个“赤”字。也有人在制作脖子上佩挂的红带子,他们叫“赤化带”。这个带子,要求长三尺,宽一寸,做起来虽然简单,但是要达到每个参加暴动的人都能戴上,数量可就大了。光是红布这种材料,在当地就会被买光。不过,乡亲们有办法,实在没有红布,可以用白布染。
在潘忠汝所见到的这些事情中,他已看到了一种力量,一种像山的移动那样的巨大力量,那就是民众的大联合。换句话说,只要有人民群众的支持,就不怕困难,或者说,再大的困难都能克服。想到这里,潘忠汝心里高兴起来。他想,世界上的任何一场革命,如果没有广大群众的参与,那是不可想象的,如果争取到最广泛群众的参与和支持,可能任何力量都是无法阻挡的!
“这些人的手也太巧了,居然把耕地的耙犁也搬上去了,看来这种构想很新鲜呀,它把耕者有其田的愿望表达了出来。”潘忠汝说。
“把斧头与镰刀搬上去,更能表达出工人与农民的团结合作,也就是劳动人民当家做主!”吴光浩也说。
“那不是我们党的旗帜吗?更能激励人!”潘忠汝说道。
此时,吴光浩好像想起来什么,他问潘忠汝:“如果暴动开始后,除了两县的自卫队和义勇队,还能迅速组织起来多少人?”
“二十万!”潘忠汝看着他说。
“有这么多,不会吹牛吧?”吴光浩显然有些吃惊,接着好像又有些不太相信,马上加了一句:“根据在哪里?”
潘忠汝郑重地说;“这个数据,在大革命时期就验证过,还不把搞后勤的妇女们算在内。”
吴光浩感叹道:“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革命的风暴一旦来临,将会席卷整个鄂东北。”
(5)
一场巨大的革命风暴就要来临,使黄麻两县的土豪劣绅们也感觉到了。一听说北面农民正在蠢蠢欲动,他们已经坐立不安,到处去搬救兵。
在黄安县城驻扎着国民党第三十军魏益三部一个团,在土豪劣绅们奔赴河南、武汉“搬兵”的同时,也抽出一营人马,开进了七里坪。这既是为土豪劣绅撑腰壮胆,也是想借此防御黄安县城的北边。
黄安县是一个南北狭长的地形,县城在中心偏北一点,而七里坪在它的北面,相隔距离只有四十多里地。一旦这里有什么大的动作,县城就会遭到直接威胁,所以负责驻守县城的魏益三那个团,在县长贺守忠的一再要求下,他们只好派出一个营开进七里坪驻扎,以防可能出现的农民“暴乱”。
敌军向七里坪开进的消息很快就传过来了。这时,潘忠汝、吴光浩、刘镇一等人正在七里坪的操练场上。他们听到消息后马上商议如何应敌,来报信的几个小伙子却说:“先缴了这帮龟孙的枪,再去进攻县城!”
潘忠汝和吴光浩会意地笑了,觉得“枪”这个东西,连普通战士都知道它很重要了,看来是得想办法去缴枪。冷兵器固然少不了,可比不上枪,这是明摆着的事。于是,潘忠汝笑着对他们说:“你们提供的情况很重要,缴枪的事,我们商量了再说。”
那几个人高兴地走了,看他们已经走远,吴光浩和刘镇一都异口同声地问:“怎么样,打不打?”
潘忠汝没有马上回答。他在想,敌人来了,目的是来“围剿”他们。看来,这里发生的一切,黄安县城已经知道了,不然,这个营不会轻易来这里。敌人是有备而来,如果我们正面去迎敌,肯定会吃亏。就目前“缺枪”的现状来看,伤亡会很大,这会给整个暴动计划造成负面影响。
潘忠汝踱着步,陷入了深思。一会儿后,他才说:“三十军本来是一群乌合之众,平时抢东西、欺压百姓倒在行。要是打仗,可能差一些。它一个营来打七里坪,那显然是自己送上门。但是,我们这里还没准备好,所以不能打。”
潘忠汝继续说:“这关系着整个全局。一个营,三百多号人,都拿着枪,要吃掉它,可得费很大劲,怎么说这也是攻打黄安县城之前的预备战,只能胜不能败,要做到这一点需要有绝对把握,这得准备充分,不然就别去打草惊蛇。”
潘忠汝继续说:“这样吧,我们先退出七里坪,把队伍拉到十丈山里隐蔽起来。让他们先进来,然后再找机会收拾。现在,黄安和麻城两地的农民自卫军合起来,已经有一百多支枪了,趁他不防备时,来一个突袭,就把问题解决了!”
潘忠汝说得头头是道,让吴光浩、刘镇一不得不佩服。于是三人取得了一致意见,待敌人进驻七里坪后,再找机会消灭他们。
(6)
十一月十日早上,在麻城北界河驻扎的吴光浩收到了潘忠汝送来的信,要他赶快带着麻城农民自卫军的快枪队,奔赴十丈山,与黄安农民自卫军会合。
两支农军会合后,已经是晚上。接着,在潘忠汝、吴光浩的率领下,趁着朦胧夜色,准备去袭击驻扎在七里坪的那个营。他们身背快枪,肩扛长矛,手持鱼叉,在山路上疾走。从十丈山驻地到七里坪,有好几十里路,但是队员们听说要去“弄枪”,都攒足了劲,奔跑起来一点也不觉得累。
午夜时分,队伍终于走到距七里坪不远的观音阁。这时,潘忠汝下令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然后就开始进攻。他正在部署各个分队的进攻路线,突然听见一声马的嘶鸣,接着就是一连串马的喧叫。
在寂静的夜空里,一连串马的喧叫,听起来就好像有千军万马在山坳里奔跑,这是多么壮观的景象。但是,在黑夜里却看不见,只能凭想象了。突然,潘忠汝意识到了什么,他马上低声呵斥道:“马夫是干什么吃的,居然没给马上嚼头?这不是给敌人送信吗?”
不等有人回答,潘忠汝就发布了命令:“跑步前进!”观音阁距七里坪仅四五里地,不到一会儿工夫,就到了。但没有发现敌兵。
大家都觉得奇怪,又怕中埋伏,正在踌躇间,派去侦察的人回来报告,敌人已经从南门撤走了。这是怎么回事?原来这一营兵下午才刚到七里坪,根本不了解当地的情况,深恐中了埋伏。一到晚上,就更不踏实,所以人不解甲,马不卸鞍,一听见北面山坳里有马叫,就成了惊弓之鸟,草木皆兵,马上从南门溜走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潘忠汝心里有数了,他看看吴光浩,说了一声:“追?”吴光浩点了点头,也说:“追!”于是马上点起了早已准备好的火把,开始了追击。可是敌人只顾逃命,比兔子还跑得快,追了好几里路也没追上。看看快天亮了,只得往回走,这时才发现,敌人在逃跑中,被抛弃在路上的枪支弹药还不少,这可把农军战士们乐坏了。
这次袭击虽没搞成,但战士们拾得很多战利品,也算没白来。可潘忠汝不胜感慨,他认为,战场上真是瞬息万变,作为一个指挥员,应该把许多可能性都要想到,在此次行动之前,他也这样做了,可就是没想到马的一声喧叫,却把敌人吓跑了。这听起来有些像笑话,难道敌人是豆腐做的吗?但实际是,这个事情的确是真的,可见我们面临的这个敌人有多愚蠢与软弱!
吴光浩见潘忠汝闷闷不乐,过来安慰道:“这个结果也不错,至少我们知道了敌人是一群软蛋,看来我们要举行的暴动,成功的几率非常高!”
潘忠汝说:“这个事情以前没遇到过,看来马夫也得受受教育!”
“是呀,经验是靠慢慢积累的吧?!”吴光浩感叹道。
他们正说着,马上又有人来报告,说驻扎在县城的魏益三那个团,居然撤走了。
“这么说,县城里没有驻军了?”潘忠汝高兴地把大腿一拍,说道:“真是太好了,我们得马上进攻县城呀!”
(7)
十一月十一日中午,暴动队伍和黄安县七里坪、紫云两区的农民群众两万多人,在七里坪北门外河滩上,召开了隆重的暴动誓师大会。
中共黄麻特委书记符向一在会上首先讲话,他说:“黄麻两县的父老乡亲们,你们的革命热情正像火焰一样熊熊燃烧,连敌人都怕了,他们居然听见几声马叫,就逃之夭夭,这真是‘天兵天将从天落,虎吼雷鸣马萧萧’。现在听说他们连黄安县城都不敢待了,全跑到黄陂那边去了,这给我们进攻黄安县城提供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今天我们在这里誓师,要‘以革命继续革命,以革命发展革命’,去夺取黄安县城。现在,我提议,黄麻暴动总指挥部正式成立,总指挥、副总指挥及指挥部其他成员,马上宣誓就职。”
接下来,在红旗招展的主席台上,总指挥潘忠汝、副总指挥吴光浩上了台,他们站在一起,向参会群众敬了一个军礼。接着,其他人员也上了台,他们大都是各区自卫队的队长,现在统一在了一个指挥部下,他们是戴季英、曹学楷、戴克敏、吴焕先、刘文蔚等。
然后,符向一举起捏紧的右拳,潘忠汝等也跟着他举起来右拳。宣誓开始,符向一念一句,大家跟着念一句。
宣誓完毕后,符向一向大会宣布:“我们准备已久的黄麻大暴动,马上就要开始了。我相信革命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敌人是渺小的,只要我们坚持斗争,不怕牺牲,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
接着,下面潮水般的吼声此起彼伏,其内容只有两个字:“暴动!暴动!暴动!……”
符向一看见这种场面,马上举起右拳,呼起了口号:“打倒土豪劣绅!”
下面回应道:“打倒土豪劣绅!”
符向一再喊:“耕者有其田!”
下面回应道:“耕者有其田!“”
符向一再喊:“打到武汉去!”
下面也喊:“打到武汉去!”
符向一在喊:“打到南京去!”
下面也回应:“打到南京去!”
……
口号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在整个河滩的上空久久回荡。
接着,河滩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宣传队马上组织了秧歌队,跳起来秧歌,接着就是声势浩大的游行示威,大家唱着用大别山区的民间小调改编的歌曲,在七里坪狭长的街道上走过。他们唱道::
暴动,暴动!工农打先锋,拿起刀和枪,一同去进攻!
暴动,暴动!不怕土匪凶,拼出一条命,勇敢向前冲!
暴动,暴动!天下归工农,再不当牛马,要做主人翁!
暴动,暴动!共产党指引,前仆又后继,革命定成功!
第二天,中共黄麻特委在七里坪召开第二次会议,参加会议的特委委员,分别进入了会场。按加入特委的先后顺序,他们是符向一、吴光浩、刘镇一、王志仁、戴季英、潘忠汝、蔡济璜、刘文蔚,此时都到齐了。
关于眼下的暴动,经大家分析讨论,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决定立即发动,去攻占黄安县城。具体时间定于十三日二十二时,也就是明天晚上十点钟开始行动。口令统一规定为:“暴动,夺取黄安城!”还规定,参加暴动的人,左臂上一律缠白色布巾,以便在黑夜中识别。
经过周密考虑,总指挥潘忠汝把具体部署说了出来:“此次进攻县城,分北路和南路两个方向,但主力军却在我们北路。北路由黄安农民自卫军、麻城农民自卫军大部和箭厂河的“三堂红学”组成,外加七里坪、紫云、乘马、顺河等区的农民义勇队,共计两万多人,南路由桃花、永河、二程、高桥等区的农民义勇军组成,至少也是上万人,总共加起来有三万多人。”
潘忠汝继续说:“我们的具体部署是,先派出进城侦察敌情的尖刀班,这个班务必在明天中午前就要赶到县城,然后摸清城里情况,并及时回报指挥部。明天下午,攻城突击队要提前集结于七里坪,要抄小路先出发。攻城主力紧随突击队之后,按黄安自卫军、麻城自卫军、箭厂河三堂革命红学自卫军以及七里、紫云等区的义勇队这个顺序奔进军。为防备河南光山的反动红枪会抄我们的后路,麻城自卫军要留下一个排,在傍晚前必须抵达黄安、麻城、光山三县交界的地方,占据有利地形。”
接下来,革命委员会负责人刘镇一也谈到后勤保障问题。他说:“应发动群众支援前线,让他们组成担架队、运输队、送饭队等后勤保障大队,这需要地方党的同志去领导,同时还得收集攻城所需的梯子、稻草、绳索、铁锤、棉被等物资,由专人专管负责,随时听候征用。”
黄安县委书记王志仁说:“这些,我们都准备好了,而且我们已经与南面的桃花、永河、二程、高桥等区串联好了,让他们前来配合主力部队作战,搞好后勤保障工作。”
会后,蔡济璜、刘文蔚等人马上回麻城,去组织乘马岗、顺河一带的农民参加暴动。
(8)
一九二七年十一月十三日傍晚,两万多农军主力,按时汇集在了七里坪北门外河滩上。看上去,到处都是整装待发的情景。河滩上人欢马叫,热火朝天。仔细看去,许多人都在准备各种攻城的器械,比如抬大炮,修马车,捆绳索,架云梯。在零散队伍中,有的在擦枪,有的在磨刀,有的在铡草,有的在喂马,真是一幅“秣马厉兵”图。
在众多的人群中,到处都能看见身背大刀,脚穿草鞋的农军战士,有的脖子上系着“赤化带”,有的左臂上戴着红袖套,还绣上一个“赤”字,更多的却是遵照指挥部统一安排,左臂缠上了白布巾。
身背大砍刀的自卫军大队长许仕友,也出现在人群中。他是乘马岗许家洼人,幼年时由于家贫,被父母送到嵩山少林寺去做杂役,为的是混口饭吃。时间久了,他看见和尚们都在练功,也偷偷学起了武艺,久而久之,也就会了许多。方丈看他悟性高,干脆就把他收为徒弟,向他专门传授技艺。这样,许仕友就出家当了和尚。
现在,许仕友是乘马岗六乡的农民自卫军大队长兼炮长,把自己管辖的几十个人带进了暴动大军。至于“炮长”一职,并不是他带着一个大炮队,而是在家乡,为防备河南那边红枪会来袭击,他专门负责警戒任务,一旦发现情况,马上点炮报警。当然,这个炮,也就是那个把松树干挖空做的大炮。
乘马岗程家冲的陈再道也在暴动的队列之中,此时他才十八岁,还是个嫩伢子,但他所经历的,是一般年轻人没有经历过的。他在三岁时就死了父亲,十岁时又死了母亲,是在叔父的照看下长大的,后来姐姐、叔父都死了,只留下他一个孤儿。家里那么多人都离他而去,归根结底就是贫穷,无钱医病。
现在陈再道所在的麻城自卫军第三排,已经接到指挥部命令,不去黄安县城,而是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七里坪以北的木城寨,以防河南的反动“红枪会”乘虚而入。
陈再道本来姓“程”,但由于在参加农民协会的时候,登记人听错了,把“程”写成了“陈”,后来大家都这么叫,他也就懒得去改了,反正名字只是个符号,那是用来和别人相区别的,只要达到目的,就可以了。这就是陈再道当时这样想的,后来他发现,把“程”改成了“陈”,对他来说还有一个特别的含义,那就是“推陈出新”,说明他从此走上了革命的道路,再也不回头。
时间到了,潘忠汝已经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从一个农军手中接过一面铜锣,“镗!镗!镗!”地敲了三下,然后大喊一声:“各大队注意,出发时间到了。目标,黄安县城。出发!”
顿时,屯扎在河滩上的两万多人,浩浩荡荡地向南开进。此时,副总指挥吴光浩率攻城突击队早已出发,他们如离弦之箭,抄小路直奔县城。
与此同时,在县城以南不远的羊子山,熊邦山、詹献庭、李先念等率领的高桥区上千农民武装,正在举行攻城誓师大会。前几天艰苦的训练,都以为是去攻打城西的桂花楼,到了现在大家才知道,是直接攻县城。一时间,大家都兴奋异常。
熊邦山、詹献庭、李先念站在一个大桌子上。面对暴动的人群,中共高桥区委书记熊邦山说:“弟兄们,按照总指挥部的命令,我们是去攻打县城,我们这一路负责攻南门,现在我们开始行动!”
李先念用他那铜铃般的大眼盯着暴动人群,此时他才十八岁,就已经是高桥区的工人纠察队大队长了。他带着红袖套,手里拿着一杆用竹子烧制过的红缨枪,待熊邦山讲完话后,他高喊道:“站好队形,出发!”
李先念出生在高桥区九龙冲李家大屋,最初的名字叫“李克念”,但后来有人在书写时,把“克”写得有些潦草,就让人误以为是“先”,接着后来人就一直写成“李先念”。当他发现后,已经迟了,“李先念”这个名字在高桥已传遍,怎么办呢?就干脆改名叫“李先念”算了。后来,据文化人解释,“先”比“克”更好,“先念”还有“先见之明”的意思。
李先念的兄弟姊妹很多,但都是同母异父所生。在父亲名下,只有他一个独儿。他也在兄弟姊妹中年龄最小,因此被叫做“李老幺”。前几年,为了生计,李老幺到汉口当过学徒,后来又回到高桥拜姐夫的兄弟袁学福为师,学起了木工活。这样,“李木匠”这个称呼也就应运而生了。
李先念参加革命后,被推举为高桥区的工会主席,现在是工人纠察队大队长。
在麻城到黄安的路上,蔡济璜、王树声、徐其虚等人率领乘马、顺河农民武装,翻过光裕山,渡过倒水河,按原定计划,向黄安县城直奔而来。
在黄安西南方向的黄陂县,境内有个河口区,那里的农民自卫军大队长叫徐海东。他闻讯后也带着十几名队员,七支步枪,星夜兼程,赶来黄安助阵。
(9)
凌晨四时左右,三万多农民自卫军、义勇军组成的暴动大军已经风风火火地赶到了黄安县城的城墙下,按照总指挥部的统一部署,兵分两路,悄悄包围了黄安县城,以等待攻城命令的发出。
看着洪水一般的农军在夜风中源源不断地向黄安城涌动,潘忠汝心里是无比激动。他习惯地看了看天,天上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其实他不是在看天,他是在看东方有没有出现一丝光亮。他在等待黎明,等待那即将发出进攻命令的时刻。此时,他多少有点儿紧张,也有些担心。尖刀班进城了吗?他们能不能打开城门?吴光浩的突击队,是否也到达了指定地点?
其实,潘忠汝的担心是多余的。尖刀班已经按照他的命令,在正午前就到了黄安城外,然后悄悄潜入了城中。
尖刀班共十二名队员,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干后生。他们有的装成生意人,有的扮着说书人,有的装成讨饭的,有的扮着卖柴的……这样,就一一混进了城里。
尖刀班进城后,马上通过事先联系过的各种关系,神不知鬼不觉地寻摸着敌情。到了夜里,已经把城里的敌情,大致搞清了。
此时,尖刀班正潜伏在北门内附近,与大队人马只隔着一道城墙,他们紧握手枪和匕首,也在等待总指挥潘忠汝发出攻城信号。
信号一旦发出,尖刀班将不顾一切,迅速奔往城门,把守城士兵解决,然后马上打开城门。
此时,副总指挥吴光浩率领突击队也进了城,他们刚冲进城里的火王庙。
自傍晚出发后,突击队七十多人抄小路向南疾进,过了王家畈,到县城附近已是半夜。现在,他们通过云梯,已经爬进城里,正在火王庙待命。
按照吴光浩的要求,突击队第一步是先干掉警备连。这个连战斗力较差,但武器较好。所以吴光浩要求战士们记住,缴一支枪自己背着,缴两支给别人背一支。第二步再去攻打警察局,警察局人枪都少,更容易打。最后才是与暴动大军汇合,去攻打县政府。
刚进火神庙不久,吴光浩就听见“叭!叭!叭!”三声清脆的枪响。他马上说:“总攻开始了!”
(10)
原来这是潘忠汝抠动了扳机,向天上空放了三枪,这是事前约定的“总攻”信号。
此时,潘忠汝站在一个高地上,他已接到尖刀班、突击队进城的消息,心里马上踏实多了。看看天色,东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于是他把枪拿出来握在手中,向空中开了三枪。然后,他放开喉咙大喊道:“同志们,总攻开始了,冲啊!”
顿时,只听得黑暗中黄安城下到处都是“冲啊,杀呀”的呐喊声,和“噼里啪啦”的脚步声。紧跟着,枪声、炮声和喊声混成一片,像呼啸的山风,一阵紧似一阵,像汹涌的海涛,一浪高过一浪。
城墙上也出现了不少人影,但并没发现有人放枪。涌到城墙下的暴动大军已经向城墙上开火了。接着,长长的云梯被无数人抬着,终于冲到了墙根下,然后伸向了墙头。
刚一放好,就有人在往上爬。一个刚上去,第二个紧跟着。不远处刚放好一架,又是那么多人跟着往上爬。紧接着,是第三架,第四架……
冲向城门洞的人看见城门关着,于是就有人出主意,撞门。人多力量大,人多主意也多。刚有人说“撞门”,就有人抬着一根粗壮的大圆木来了,于是大家都来抱着,马上有人充当指挥,喊道:“一二三,预备,冲!”
大家抱着圆木向城门冲去。只听得齐声叫道:“嗨!”接着“咚”的一声,厚厚的城门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但并没有撞开。
接着,又来第二次,依然是“一二三,预备,冲!”结果,城门还是纹丝不动。
撞了无数下,城门丝毫不动。于是救有人说,用火烧。主意一出,马上就有人拿着锄头在城门下挖起坑来,他们准备挖个大坑,把干柴架在下面,用火烧门。
此时,尖刀班已经联系上突击队,然后带着突击队飞速摸到了北门。看守北门的敌兵正在负隅顽抗,就三下五除二,全部给消灭了。原来守兵看见外面那么多人来进攻,其注意力全集中在了城外,没想到背后居然有人来袭击。
烧城门的火焰刚刚燃起,城门却被打开了,于是一部分人灭火,其他人蜂拥而入,冲进城去。
突击队打开城门后,马上又向警备连驻地扑去。原来,警备连驻地曾经是魏益三第三十军那个团驻扎。此时,那个团已经开走了,这里的兵力就显得单薄了。结果正如事先估计的那样,警备连根本经不起冲杀。不多一会儿,就全都举起双手投降。之后,突击队又直奔警察局。
大街上,到处都是喊杀声,偶尔还听见有人大叫:“口令!”接着,马上就有人应道:“暴动,夺取黄安城!”这是发现对面来人,需要对口令。
黑暗中,到处都有问“口令”,到处都能听到“暴动,夺取黄安城”。因为对面来人,根本看不清是敌人还是自己人,只有问口令来进行识别了。如果对面一旦答不出,或者答错了,就会引来无数支飞镖或者一系列枪声。
杀到这会儿,吴光浩才有了一点曾经当营长的感觉。在战场上,一向瘦小而单薄的他,却像着了魔似的机警过人,同时又力大无比,简直像传说中那样发了神威。此时,有一个敌人正向他奔来,枪还没放,就被他闪电般地跑过去,手起刀落,将那个敌人砍翻。
杀完了眼前的敌人,吴光浩把手枪一举,振臂大呼:“同志们,该去县太爷的大堂了,快!”
顿时,有人喊道:“冲到县衙门,活捉贺守忠!”突击队几十个人,马上旋风般地冲向县衙。
(11)
县衙里,国民党黄安县县长贺守忠正在睡梦中,却被一阵枪声惊醒,同时还听见了一声高似一声的呐喊。他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妙,有“乱民”造反,得赶快躲起来。
这个贺守忠,是刚刚被调到黄安就任的,前后还不到一个月。他的前任叫李墨林,就是因为上个月黄安出现了农民暴动而被撤了职,然后才把他推上了这个县长位子。现在他贺守忠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又遇到了农民暴动,而且比九月暴动更厉害,直接来攻县城,看来这乌纱帽肯定是保不住了。
但是,现在顾命要紧,其他都是次要的。听见外面杀声震天,贺守忠首先想到的是逃命。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跑,他的老婆也跟着他跑。刚跨出门,就被迎面跑来的马弁挡住了去路。马弁是来报告的:“大人,不……不好了,外……外面有大量匪贼打……打进来了!”
“什么匪贼?那是乱民造反,是共产党操纵的农民暴乱!”贺守忠知道,魏益三的那个团一走,县城就很危险,但是他一再争取,可那个团长却软硬不吃,硬要把队伍拉走。这下可好了,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但是,事已至此,他的唯一出路就只剩下逃命了。
此时,贺守忠心里很沮丧,也很紧张,但还得故作镇定。他冲着马弁喊道:“几个种田佬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别怕,快去叫醒弟兄们把前门堵上,不要让那些乱民进来,我马上去调救兵!”
那个马弁见县长这么一说,心里的确得到了一些安定,于是胆子壮了些,马上去前院厢房,把那些还没睡醒的保安队员,一个个叫起来。这些人连衣服也没穿好,就拿着枪朝着大门口乱放起来。
一轮枪子儿放光之后,正准备装第二轮放,正在这时,只听见“叭叭叭”一阵枪响,保安队员已经被打倒了几个。原来,吴光浩的突击队已经从后面窗口冲了进来。
顿时,屋里乱成一团。保安队员看见么‘暴民’抄了他们的后路,已经没希望了,于是马上作揖磕头,请求饶命。
正在这时,突然又听见两声枪响,接着又是两声。原来,县长贺守忠的师爷和马弁一文一武正在向刚进去的突击队员放枪,结果没打着。这下却召来了更多的突击队员,他们一起冲上去,便结果了这两人的性命。
打死马弁和师爷后,贺守忠也被搜了出来。原来他躲在太师椅的后面,手里还拿着一支漂亮的小手枪。但是,他没敢放,怕引起众怒,当场就会杀死他。
吴光浩看见队员们逮住了一个又高又胖的家伙,这人披着一件绣有八团花棉绸罩的老羊皮袄,马上问道:“你是县长贺守忠?”
“我……”那人此时却紧张起来,吓得浑身发抖。
“说!不说就宰了你!”一个队员说。
“鄙人……是……是贺……贺守忠。”那人胆怯地说,“贵方是哪一路?”
“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农民革命军!”吴光浩答道。
“误会,真是个误会!原来贵党和我党是精诚合作的!我上任还不到十五天,什么情况都还不清楚。你们有什么问题要解决,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嘛!”贺守忠这下不结巴了,他居然想通过谈判,来做垂死挣扎。
“带走!”吴光浩不想和他饶舌,马上命令道。三四个突击队员立刻冲上前,不由分说,把这个贺守忠五花大绑起来。贺守忠这时感到有些绝望,他连忙哀求道:“有话好说,你们先提出个条件,鄙人当一一照办!”
“那就不必了,还是交人民来审判吧!”吴光浩正说着,有队员来报告,他们发现了一个洞口。
吴光浩连忙跑过去,结果发现,就在县长太师椅下面的地板上,有一个很大的裂缝,一敲,下面是空的。
吴光浩马上问贺守忠:“下面是什么?”
贺守常却狡猾地说:“我刚来,不知道!”
吴光浩见问不出个究竟,马上叫队员们挖,结果里面还藏着两个人。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他们已经吓得缩成了一团。
原来,这个男的才是贺守忠,那女的是他的老婆。那个冒牌的,是贺守忠的红枪会师爷。
(12)
攻取黄安城的战役终于结束,此役消灭了县警备队两百多人,警察五十多人,擒获了县长贺守忠、司法委员王治平和一些土豪劣绅共计十五人,缴获枪支一百多条,弹药九十多箱,还有被子一百多条,军钞数百元。
当血红的太阳从东边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时候,古老的黄安城在战火中迎来了第一个新生的清晨。此时,革命的红旗,已经插上了黄安城头,它在晨风中飘起来了!
当曙光来临时,从北门进城的农军,穿过大街小巷,洪水一般地涌向东门。由于人多势众,东门也被打开了,外面的队伍又潮水般地涌了进来。两股人马形成了一个漩涡,然后合成了一股,又一起涌向南门。
天已大亮,站在城墙上往外看,会发现,还有很多人没进得城来,黑压压一大片,简直望不到头。其实,从昨晚开始,农民暴动的消息一经传出,四方八面的人就都知道了,于是都涌向县城来看热闹。
夜色中,只听见脚步声和呐喊声,却看不见有多少人。天亮了,这才发现到处都是戴着红领带或者红袖套的人在奔跑。
紧接着,农民自卫军有组织地开始进城了。按照总指挥部的要求,所有各区、乡,甚至是村里来的队伍,都必须由一个最精神的自卫军战士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如何精神?就是高大魁梧,腿裹绑带,肩扛长枪,胸前佩挂赤化带,走起路来步伐坚定又有力。
先是自卫队入城,后面则是众多的义勇队。义勇队的穿戴虽没有严格要求,但也干净利索。同男人们一道来的,还有女兵,她们虽没有刀枪,但手里却拿着剪刀、菜刀和削尖了的竹子,看起来也是威风凛凛,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
进城的队伍,似乎望不到头,也看不到尾。看见的到处都是有人拿着的来福枪、红缨枪、甲鱼叉、三节棍、锄头、扁担、鸟铳、木棒,真可谓刀枪棍并举,锄耙犁齐拼。
从黄安县现有的人口计算,这一天,也就是一九二七年十一月十四日,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来了县城,因此少说也有三十万。
自卫队员们进了城后,有人居然唱起了歌:
小小黄安,真不简单。
铜锣一响,四十八万。
男的当兵,女的送饭。
一批又一批农军涌进了黄安城,把个大街小巷挤得水泄不通。城里站不下,就到城墙上去。于是,有些战士就站在城墙上,大声呼起了口号:
“土地革命,工农当家!”
“杀贪官,诛污吏!”
“打倒土豪劣绅!”
“拥护农民革命军!”
……
他们这一喊,城墙内、外便一呼百应,成千上万的人,也跟着喊起来,真是地动山摇般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