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聊天
天气的温度不能决定
谈话的热度。
作者云:我对金庸小说大体上是持批评认可的:脱离实际,写一大堆江湖恩怨;胡编乱造,篡改历史;不嫌麻烦,四处伏笔。令人厌恶的是,痴男怨女本来相爱,偏偏要制造大量的障碍,让他们去经受各种磨难,还必须分分合合。可气的是还要安排大量的,不知从哪里传销来的,一波又一波闻讯赶来的仰慕者来扰乱秩序,证明他们什么坚不可摧的爱情。我认为,但凡这类作家说得有板有眼,其实个个都心怀鬼胎,心术不正。就好像《西游记》里最后一难,好似经历磨难才能取得真经。
爱就在一起,不爱了就分开,少来那一套。
而我早期偏偏就看了不少金庸的小说。
正文——
那年的春天特别热,我记得年还没过完,就穿衬衫了。我不太喜欢这样的温度,天气燥热,心里更燥热;有时候你根本分辨不出是心里燥热,还是天气燥热。到了三月初,也就是从邛崃回来后,这种燥热就更令人难以捉摸了。那段时间老是流鼻血,喝了不少的冰糖醋。总算平稳度过了那个难受的春天。
人们总是不厌其烦、无比动容地煽情,说春天有多美好。可是,我并不喜欢春天,至少我不喜欢那年的春天。
父亲来信了,在信里提了两个事情比较醒神。一个是说,遇事不要急躁,要有耐心,尽量不要与人发生争执;第二件事情就更加离谱了,他说我妈找了一个有名的瞎子给我算了一卦。卦相上说,今年是不平凡的一年,要小心身边的“小人”,还说要注意车祸。父亲还补充了一句“瞎子说的话,没什么依据,但是也不能不信。”我父亲就是这样,你完全分辨不出他到底要跟我说些什么。我觉得,简直是无稽之谈,只有干大事的人身边才有小人。像我这样的人,这个是非常可笑的;至于车祸的事情,我还是留意的——我一直有一个看报的坏习惯,那时我爱看《参考消息》(我哥从我12岁时就订这份报纸了)。我看报都是走路才看,即一边走路,一边看报,闲时看书。后来新公司里的一个大姐姐说,“我很佩服你,健步如飞还能看报!”我一直以为是嘲讽我的,尽管她说的时候很真诚。我也一度认为,在她看来。一,走路看报是非常危险的;二,走路看报是看不懂的,何况还健步如飞。总之走路看书看报我已经坚持了二十多年了。
瞎子的话使我“受益匪浅”——因为都特么应验了——方式不同而已。至于小人,我不厚道地想到了“找亲家”——这个人已经过去了。说真心话,我不怎么恨他,因为他也付出了代价。
走路看书看报的习惯戒了几天——瞎子的话始终是瞎话。
其实还有第三点,一笔带过,瞎子说,“个人感情的事情还是顺利的。”
我认为我母亲遭骗了。
以上内容都不是重点。
从临邛回来后,连续两天有人找我“谈心”,重点说两个。
第一个是王姐。
那天我回办公室有点晚,只有老板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在业务员办公室,就王姐一个人在。正好我的办公桌在角落,谈话时也很隐蔽,适合与组员交流工作。二十多个人的大办公室,像学校教室。共有三个,当然了,不是每个业务员都有办公桌的。新来的没有,老是不出业绩的没有。有些组长很会做人,常常把自己的桌子给组员用,所以,这个优良的品质,我也沾染了一点。
那时只有领导办公室、财务室有电脑;高堂跟黄助理共用一台电脑,就四台电脑。我们的资料都是收集在文件夹里,只有成交的客户才交给办公室文员录入电脑。所以,那些人一回办公室溜个弯就走了,无非是要告诉老板,“看,我按时干活的。”虽然没有业绩,但是我在做事,老板也很欣慰。不过,老板也不尽知道这些,就算默认他们都干活了。
办公室一点都不好玩,不像现在可以玩电脑,还给家人说,“嗯,我加班呢。”把自己夸的多敬岗爱业一样,要真是那样,中国经济早就赶超欧美了。
王姐逮住我,随后又放开我,去关上门;心事重重地走过来,劈头盖脸就说,“老大,你太令人失望了哈!”她应该是在等我回来。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早有准备,“是二当家的安排你来当说客的吧?我说这两天他皮笑肉不笑的,眼睛也躲躲闪闪的(其实躲闪的是我)。”我也不跟他们客气,直接开门见山。
“不关赵总的事,”王姐说,她也不否认,“我也不打岔,那个女孩不适合你,你这么好的一个人——”我觉得在办公室谈这些事情不太符合剧情背景,画风忒尴尬、生硬、凝滞、单调、不协调。但是我还是要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小旋风。
“二当家的也觉得她不配吗?”我也不绕弯子。
“我跟你说了,你是我老大,那是工作上的事情。但是我比你大的多,你叫我一声姐,我得忠告你,你不值得为她付出。”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忠告?什么不值得?我念在她看起来是真心实意来交心的,这个好意我是领情的。
“好吧,咱好好聊聊。”我深呼吸,太特么压抑了,这两天,“你就说说,她为什么不适合,为什么不值得?”我说。
“首先,刘总是非常看好你的,赵总也常常夸你,你在公司有很好的前途。我们这个团队已经有十二个人了,他们都看着你呢。”既是忠告,也是领导惯常使用的有委婉的威胁口吻。我觉得她这样没有追求的人说不来这些大话,她只会做三件事:挣钱、挣钱、挣钱。
什么时候有十二个人了呢?我都不知道呢,特么像个传销组织了。我略有所思,确实有那么多人,而且几个月来大多数都干得不错。再说了,他们都是名义上划在我部门。我从来也不正式组织起来开个会,搞个什么学习小组,弄点什么精神文明。再说了,我最近几个月老是出差,思想也出差,很多部门工作都是王姐和小师妹义务负责。我补充一点,小师妹资历虽然比王姐低,他们觉得她模样小,就不公平地叫她“小师妹”。但她是有点号召力的,她做事公平、严谨、有目标。因此深得组员的喜爱。
“我……”我开始有点结巴了,“我觉得,王姐,我们还是一个一个说,你说的我头有点乱了。”
“不急,我就是找你聊聊。”她说,我感觉她倒是我顶头上司,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被这些“顶头上司”所困扰。看来我在前面提到的公司管理理论是有极大弊端的,骨子里,我貌似纳粹分子,恨不得把他们全都送进集中营。
“首先,你们都是道听途说,找亲家一面之词,不可信;其次,我也没有影响工作,不就是出差打了败仗嘛。他找亲家带队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和你徒弟(涛辉实际上是他带出来的业务员)业绩还是可以的。”我显然是在糊弄她,当我说到他徒弟表现不错的时候她很欣慰,人都护犊子。关于说到找亲家一塌糊涂的时候,她很开心,她这人啥都写在脸上,没两个同事愿意跟她相处。在同事与公司事务上,她就是一个幸灾乐祸自私自利的简单女人。
不过,关于道听途说,她绝对不认可的。
“你们瞒不过我的眼睛,”她说,“我相信我的直觉,你要是跟那个女孩没有事情的话,我明天就去辞职。”
“直觉——?”
“不用直觉也能知道,”她说,“每次我们议论老大的时候,她就紧张,躲躲闪闪。又想打听,说话结结巴巴的(我惊讶的望着她),你还装?我把她找来——”
“别别别,”我说,“那我就索性承认吧,我宁愿把你留下来,你特别找她;总得有人背锅,我也甘愿背锅。”
“你没诚意。”
“我都这样了还没有诚意?”
“不跟你争辩了,”她说,“我争不过你,我只是要告诉你,她是赵总的小姨子,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又怎样?二当家的甩锅给我。现在他又叫你来当说客,他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不直接找我说话?”
“赵总是给你面子。”
“面子,我哪有什么面子?他能给我什么面子?”或许是我误解二当家的了。
“唉——”她叹了口气,“要不说你是我老大呢,我都被你搅浑了。总之,这是我的意思,她真的不配你,别被骗了。”
“她骗我什么了?”
“我直接跟你说吧,”王姐看了看四周,“她谈过男朋友的。”
我心里一怔,但很快就恢复正常,“我知道,”我故作镇定地说。我想到了那个干干净净秀秀气气斯斯文文健健康康的男孩。
“所以……所以我觉得她不配你。”
什么逻辑?难道就是因为我没有正式谈过恋爱,难道跟我谈恋爱的女孩还必须跟我一样?再说了,谈朋友不一定会发生关系呀,想到这一层,我就不敢也不愿继续想下去了,心里打了一个寒颤。“简直就是谬论。你不也离婚了,又很快找了男朋友吗?”我想,但我不敢说,毕竟王姐是一番美意。我觉得她这次来者不善,我决定给她好好上一课。
“王姐,姐,你听我说,如果我真的谈朋友,那也是两相情愿的事情,现在真的八字还没有一撇,我承认我是有些喜欢她,但结局怎么样,谁说的清楚,你说是不是。我曾经也喜欢过一个女孩(同学),好了没有一个月,我就一点兴趣也没有了。我又不是痴男怨女,那些蠢货,非要爱的死去活来肝肠寸断的,那不符合我的性格。我不会轻易伤害一个女孩,这是我的原则。我喜欢玩,一旦到手了,我就索然无味了,我就是这样的个性,我都怀疑自己是那种只有五分钟热度的人(王姐样子有些尴尬)。你知道什么叫五分钟热度吗?恐怕你都无法理解吧?我都不理解,但是我可能就是这样的人。你觉得我傻吗?他们说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一旦食起来就天崩地裂,欲生欲死。得,他们不懂。我不傻,他们把我看高了。喜欢喜欢,找个感觉,暧昧暧昧得了,再说我现在要啥啥都没有,哪有什么像阿黄(黄助理,私下里都这么说。)说的谈婚姻意义上的女朋友了。你们都多虑了,费了好多心,我很感激你们。”我又补充了俩字,“真的”。
我估计王姐也听的云里雾里,脸色一青一紫的。她竟没想到我是这样一个“可怕的人”。就在我说这番话后,我还沉浸在一种善辩狡诘的得意之中,没想到,在后来还引起了狂风骤雨。
“我看你口渴了,”王姐转身给我接了杯水来。
“谢谢,”我说,“你了解我了吧?”
“玩世不恭,”王姐冷冷说道,接着她仍然不死心,“我跟你说的是真心话。”
“我懂,”我郑重地点点头。
“要找媳妇还是许芙蓉好,”许芙蓉是陌生女孩1,她见我愣了一下,继续说,“是结婚的那种哈,她等我回话呢。”
“王姐,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见她还给我倾销陌生女孩1,我认真地说道,“她是好女孩,可是我不能耽误她。”
“哪里的话,实在不愿意我也没办法,”她见我态度是诚恳的,又说,“毕竟是两相情愿的事情。”
“对嘛。”
“反正我一直都不喜欢那个女孩,我觉得小师妹都比她好十倍,她喜欢你。”
“王姐,这个话我就当没有听过,”我有些恼了。
“好嘛,就当我没有说过。”
王姐灰溜溜地走了,我整理完资料正关办公室的门,老板笑眯眯地来了。我怀疑是王姐悄悄地向他汇报了工作。
“修儒,”老板说,“很久没有找你聊天了,正好,我事情也做完了。咱们出去走走?”
“走走就走走,”我想。
我们下了楼,沿着大街往河边走,一边走,我一边在脑海里费尽心机地思索怎么回应他要问的问题,其实这些都是多余的。
“你还不知道吧?”老板笑眯眯地说,他的金丝眼镜在路灯照耀下闪闪发光,特威严特刺眼。“你的小组已经是大团队了,你们已经有十二个人了。西安的人都没有你多,上个月的业绩是所以组里最高的,已经连续两月第一名了。”
“是吗?”我是真的兴奋。
“诶——你的眼睛都是透亮的,在发光,”老板快活地说,我倒觉得他发光的金丝眼镜反射在我的眼睛里了,造成了视觉效果。
我们来到了河边,边走边聊,春尽的风也很柔和,我没有想如果珊洙跟我出来漫步多好的问题,毕竟思想这个东西并不是完全能由我决定的。
“呵呵,”我笑了一下,“我真没想到,他们干得那么好。”
“是你领导有方,”老板不吝赞美,“你的组员都很拥护你呀,要好好的珍惜。”
“嗯——”我低下头,若有所思。
“你也知道的,”老板语重心长地说,“春节后我们开了会,今年公司任务是很重的,你们压力很大,尤其是你,这个我也是知道的。”
我的鼻子居然一酸,眼眶热热的,感觉要流泪了——我没想到自己竟然是那么容易感动的人。而老板,同事眼中的大哥竟然能让我感动的差点不能自已。
“今年你的担子非常重,你是第一个出去开分公司的人选。”
我惊异地望着他,并深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来。
“我们领导层已经商量过了,赵经理也推荐了你,黄助理也认为你是最佳人选,”老板说话的时候上嘴唇确实像摩托罗拉的“M”,不说话的时候就更像了。
看着M,我又神经质了:
“诶——”去年珊洙叫我跟她去买传呼机的时候,她说,“你有没有发现刘总的嘴巴像摩托罗拉的‘M’?”那时,我竟然自私地对珊洙说,“这个品牌不好,电池不经用。”然后就选了其它品牌——我的传呼是摩托罗拉的。
还说“M”——
“M”继续说,“你正直,对公司忠诚,做事沉稳,在员工的心目中形象是非常不错的,你的组员们对你评价非常高。”老板一连说了这么多好话,我是第一次听到。也是我从业以来唯一一位老板能全方位无死角的赞扬我的。没错,我受宠若惊。多年后我才知道,《道德经》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的道理。可惜那时不知道这个哲学。
“嗯——”我低头,像个小媳妇,想想就恶心。感到的是压力,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再说了,我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这也是我的矛盾人格。
感动归感动,事情还是要捋一捋的。
可是我不想开公司,成都稳定下市场,平时出个差,还是可以的。而且,自从和珊洙好了起来,就没有想过当山大王的事情,尤其是去了西安的时候。倒不是永恩的分公司使我失去趣味,而是,那时候我就想早点回来。因为,中秋节那晚的月亮太蓝了,也太撩人了。
“你现在是不是压力很大?”老板见我随后陷入了沉思,其实不是沉思。我想沉睡,我确实有点累了。
“我想聊聊你的事,”老板还是挑明了,“关于你个人感情的事情……”
“我知道,”我说。
“是这样想的哈,”老板清了清嗓子,我感觉他是清理鼻塞,他有慢性鼻炎,“你谈恋爱,我是不反对的,谁没有年轻过呢?谁没有冲动呢?”
“我……嗯……”
“你也不要把我当老板,我也不把你当员工,就算是做兄长的跟你交个心,你不要有压力。只要能处理好,你就能突破自己。毕竟——”他又清了清鼻孔,想把鼻孔里阻挡气息的东西冲开,声音却很小,我也踮起耳朵听。他说,“毕竟,大家都看着你呢,我们公司虽然有这样的原则,毕竟那些都是用来警示的,事实上,都是他们自愿离开的——他们谈了朋友后就荒废大好时光,他们都很年轻,正是拼搏的时候;只要谈了朋友,彼此之间就传递负面情绪、意志消沉,没有工作动力,他们还要影响其它人,像细菌一样(我觉得他是想说瘟疫,或是病毒),到处传播;我也不希望他们那样子(我觉得是猫哭耗子),毕竟他们曾经为公司做了贡献。”
“嗯……哦……”
“你们这个年纪,确实面对很多困难,我也一样,每天都有很多工作,有很大的压力,有什么办法呢?”他有点动情了,我也恢复了猜忌,他继续说,“要继续向前走,向前走。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成功……”我觉得他已经很成功了,挣了不少钱,有车有房,还有丰满的女人。“总之,有困难咱们一起面对咯。”他说。
“嗯,我知道了。”
“过几天,你就走,去南充,包括遂宁、广安、达州,这片都交给你。”他把我的路线图已经规划好了,就算是准山大王了。
我现在真不想去。虽然我是有野心的,乐山女孩就直言不讳地说,“你有野心——”但是现在,我羞于谈野心。
“这两天,你找她谈一谈。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吧?(我向他点了点头)如果她支持你,说明你们是可以交往下去的;如果不要你走你就要冷静考虑了。”他见我很疑惑,他说道,“她支持你,你们才能面对未来,如果她——说的难听一点——她粘着你,会拖你后腿。”
“哦——”我有点崇拜他的这些哲学了。
“正好,你可以冷静地思考一下,想她的好,也想她的坏,这样,你就可以知道怎么做了……”
谈话就是这样结束的。意外吧,反正我觉得挺意外的。没有我想象的说教,命令,威胁,更没有恐吓了。你几乎找不到一丝虚伪和功利的味道。难怪有的同事说他尽会唱红脸,“笑面虎”,连王姐也背后这样评价他,王姐虽然说他是“笑面虎”,但是无比崇拜他。那些离开的员工也没有对他过分的非议,简直就是奇迹。
倘若就此认定这位老板、总经理、大哥哥是一位善解人意、包容、开明的人,那是有偏见和不客观的。
公司规矩仍然是规矩,老板还是老板。譬如法海,或是施耐庵(他坚定不移地将大多数女人写的一塌糊涂),他们都是有信仰的人,意志坚定的人。只是老板更有谋略。
不过有一点我不完全认同,“想她的好,也想她的坏。”我只做到了前半阙,“她哪里有什么坏呢?”我想。
“爷的事情,爷做主。”我在回去的路上这样想。随后也想,我也不能辜负老板一片美意。我甚至一度以为他完完全全是我了我好,“他不像是政客,”我想,我也宁愿相信他不是政客。
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即我在同事面前还算是绘声绘色,能言善辩,就是在二当家的面前我也敢言敢说。怎么在老板面前就认怂了,像个小媳妇呢?我一直不得其解,我归纳为一个字——“贱”。
至于其它找我聊天的人,都是组员,聊的只是他们的工作问题,他们说要跟我干。王姐一度也想作为副手去——这似乎又违背个人意愿,可是老板不让她去。可能老板认为王姐在公司有更大的作用,事实上,王姐在公司的作用使他受益或收益无穷。因此,王姐后来越来越不想出去了,她多次表决心要超越贵阳的杨旭芳。可事实上她跟杨旭芳有很大的不同——她的情商是硬伤软肋。
这次副手的人选老板要我来定,我说,“先不定副手。”他爽快地同意了。
我和珊洙处了几天,这几天她一直都很忧郁,她知道我又要走了。
还是在老地方。我就奇了怪了,这么好的一个地方,公司那些痴男怨女们咋就没有发现呢。
我们还是坐在废弃的铁轨边上,珊洙还是偎依着我,还是脸挨着脸,还是彼此感受着脸的温度。我抚摸着她的耳际,摩挲她耳际的发丝。
“太好了,”她的耳际离开我的手指,我有些失落,她竟然开心地看着我说,“年纪轻轻就可以当山大王了。”
我想到了老板的那番哲理。
“你希望我去?”
“当然,在公司工作不就是这个目标么?”
“难道你真希望我去?”我直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闪过一丝迷离躲闪的光来,我第一次看到这样忽明忽暗的光。
“不……希望,”她到底要说什么呢?她低语说,“你去了,我要好好想想。”
“你要好好想想?”
“就是好好想想。”
“好吧。”
我滚热的血液里注入了一些冷水。我想,如果她当时说,“我不要你去。”我可以马上决定辞职,毕竟我有了积蓄,可以重新找个工作,应付几个月还是可以的。知道什么叫夜长梦多吗?知道什么叫骑虎难下吗?知道什么叫人在江湖吗?如果她说,“我不要你去。”我就没有后来那些杂乱无章的“公司梦”,我不会骑虎,不会难下,能远离江湖。我非常理解、同情那些被生活所迫逼上绝路的人;那些身份显赫,地位高企的人,他们也会走投无路。他们的迷失、堕落、跌下神坛,他们也不想这样。我相信,他们也想做个平凡的人。也许生活中会少很多故事,少很多乐趣,也能少很多折磨。在我现在看来,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简直就是放屁。为什么要做人上人?为什么要高人一等?我情愿做个快乐的人,轻松的人,幸福的人,想笑的时候笑,想哭的时候哭,想说的时候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只要跟我喜欢和喜欢我的人在一起,永远在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又有什么不好?
我们总爱说什么考验,考验什么呢?难道经过考验,你就是好人,没有经过考验就是坏蛋?只有经过考验才能懂得生活的真谛?我为什么要知道生活的真谛呢?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生活的意义呢?我们彼此爱着对方,彼此不孤独,彼此满足,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然而,这一切都是经历以后的醒悟。可见当时我并不懂什么是爱情,也注定要要去经历那些可怕的风雨,直到伤痕累累……
可是她要“好好想想”,而我却不懂她的“好好想想”原来一切都是为了我。
因为她要“好好想想”,所以彼此陷入了沉思,什么话也不说。我决定不想这些难受的事情,我们起身,勾着手指,一人踩根铁轨,颤颤巍巍的沿铁路走来走去。
“你在想什么呢?”她问道。
“什么时候能真正当上山大王。”我说。
“然后呢?”
“盘算接你来做压寨夫人。”
“你又占我便宜,”她跳下铁轨,抽出手指,在我臂上揪了一把。钻心疼,因为夏天快到了,去年拧我时是冬天,穿的厚。
“哎呦——”我痛红了脸。
“对不起,我下手重了。”像做错了事的好孩子一样,她立刻在拧过的地方揉了起来。“都揪青了,都是我不好,”她自责起来,眼含泪水。
“没关系,我能忍,”我说。为什么我这样一斯文人,她怎么就下得了毒手呢?鼻子酸酸的,有一丝迷茫与彷徨。
“不要这样子嘛,我好难受!”她猜透了我的心境,深深刺痛了她,她说,“要不你拧我一下吧,我心里好受些;但不要使太大劲,我怕疼。”
“还是不要了,心疼。”
“你可以抱我吗?”
“可以,但不准哭。”
“嗯。”
可她还是哭了,但她始终没有说,“我不要你走。”因为她不敢说。
看来,她又忘了姐夫的忠言了,变化忒快了。她姐夫还是厚道的,要不我为什么能力排众议对陕西人有点好感呢,他根本没有告诉她姐姐,我觉得他是不敢,因为妹妹是他带到公司的。至少现在还不能告诉她姐姐,我也一直没弄明白。或许要等待更大的事件或是风暴出来,或是等到生米熬成稀饭时……
她姐夫的忠告是,“不能影响‘你的沈爷’。”这是后来她告诉我的。
她确实需要好好想想,而我只需要想她。
我们还是度过了几天快乐的时光,虽然一切都是秘密之中进行的。而每次临近分别时,就有一种恐惧、焦虑袭上心头,闷闷不乐。越临近越可怕,越可怕越难受,越难受越厌恶,像极了生离死别。
就像当初离开家到乐山求学一样。
初稿:2019年9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