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还有钱用吗？”电话的另一端父亲的语气像做错事的小孩子试探性地问着。“没事，我还有钱。饿不到的。”银行卡里只剩个位数的事实明显削弱了我撒谎的底气。“那就好，那就好。”父亲庆幸地呼了口气。“没钱你要找我拿呀，可不能饿坏了。”父亲担心我的话语掺杂着些许庆幸。
长期失业给父亲带来的折磨，他知，我知。
从我吵着闹着要他帮我换台新的电脑，他的再三推辞，失业的事便早露端倪。经过问证果然坐实了我的猜想。顾虑到在我面前他害怕因失业而倍觉自己的无能，父亲百般隐瞒，我继续装做不知。
现实喜欢打破年轻人初入社会的美梦，对需要养家糊口的中年人也并不会心慈手软。父亲精心做好的每一份简历承载着他的期待被投递到需要用人的单位。即使父亲拥有好几年工作经验也逃不过市场化下僧多粥少竞争激烈面临被一个又一个公司淘汰的处境。“在忙”是那段最煎熬的时期父亲对于我对他的问候最频繁的答复。
管理学课堂上，讲师给我们放映了某地人才市场招聘的视频， 大屏幕上人头攒动，似乎能喧闹的声音中听出求职者对工作的渴望。旁边的同学看着视频里一个个被面试问题难倒求职者面如土色，便觉得画面可笑。想到40多岁的父亲为生活不得不来回奔波，心酸的滋味便翻江倒海涌来。平日里称兄道弟的朋友在父亲最困难的时候不闻不问，有些甚至不顾往日情分落井下石。我想在社会这个大杂烩中，丘吉尔所言“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也不失为一句真理。
三毛在文章《五月花》里曾描述过丈夫荷西由于经历长久失业的苦痛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变得憔悴不堪，喜怒无常。我原以为是三毛深厚的文字功底才能把丈夫饱受煎熬的神情刻画得淋漓尽致。当自己的父亲真正陷入无业缺钱被陷害的低谷时才明白，面对现实无处可躲的悲凉远比三毛的文字中显露的无奈更为深刻。
父亲找到工作的前一个周末我回了趟家。各自寒暄之后回房歇息。半夜，我起床上厕所，半开房门看见父亲的背影就被黑夜那么落寞地扔在客厅的沙发上，隐隐约约有几缕白烟在上空盘旋。我知道，生活日常所需，找工作的来回奔波，供房供车以及我高昂的学费与生活费已经将父亲原先的存款用得所剩无几。工作再无着落便面临着四处借钱勉强生活的处境。夜已深，时钟显示两点一刻。
当青春的荷尔蒙撞上父亲的失业期，迸发出的火花往往不是绚丽如烟花，而是滚烫如沸水。喜欢一年多的男神远在吉林读书，快要毕业。为了赶去见他一面我撒谎向父亲索要路费。自以为隔了3393公里仍要勇敢追求自己的爱情是一件特别伟大的事。早已将父亲失业的痛苦抛之脑后。
“我知道就是因为你没工作了才没钱让我去东北，才不是出于我的安全考虑！”我不受控制的怒吼吓得室友们面面相觑。那天梦里断断续续地飘来父亲听到我责怪他没能力让我去吉林的叹息声。
长期地于中山，广州，东莞，佛山等地辗转之后，父亲于今年的4月在深圳一家公司成功胜任人事部经理一职。也许男人有了工作作为支撑才会倍感安全就如同女人有了爱情方感满足一般，越来越上手的工作使得父亲恢复了往日的健谈形象。对家人照顾有加。
微信上我发了所有象征喜悦的表情包给爸爸以表我对他获得工作的庆祝。“这么多啊！是什么呀这些？”父亲语气略显惊讶。“表情包啊！很好玩的。”我回复他。“我老了，都不会用这些了。”我只能用“哈哈哈哈”四个字掩盖心里的悲伤。
“还要去吉林吗？给你定张去吉林的票。”
“不，不去了。”我抬头望望天空，今晚星空璀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