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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立于西海之上,步踏云端,俯看六界众生的时候,我的心绪很复杂,并不似我面上那般的风平浪静。
这些人之中,有追随我征战四海八荒,忠诚不二的座下将领们,他们多厌倦了征战,归隐在了不知名的地界,不再过问世事,可当接到我的令牌时,他们擦亮了兵刃,齐整的站在酒泉坡的一隅,我不知道他们更多的是来送别一个故人,还是打起了精神为守护得来不易的安平而再配帝君一战;
这些人之中,有同我一样,持守四海八荒宴平的友人们,他们如今在各自的神位属地上,各司其职,多数有了家眷,尝试着将一颗心放平,便是战神墨渊,也选择归隐在了昆仑墟,更是在再见少绾的时候,不惜以半身法力相赠,当他们接到我的请帖时,他们也都没有犹豫,各自带了自己的家眷子女而来,我们又齐聚在了天地的一角,为四海八荒同谋一略;
这些人中,甚至有魔族的一支清流,其实天地初分之时,神魔分界,多在术法,而不在人心,却是自庆姜伊始,使得神魔站在了对立的两端,而今少绾归来,似是少了当年一味的对种族的愚忠,领了自己下面用她的话说脑子清楚的两位魔君自称一系,如今他们也接了我的贴子,站在了驻守四海八荒的一边,他们都不愿再有战火延绵,生灵涂炭了;
这些人中,还有些年轻的面孔,以天君夜华为首,还有水神中的翘楚玄冥,青丘东荒的女君,我的帝后凤九,我想如果穆羽没有惨死,那么率领陵山军站在凤九身后的,一定是那个俊秀的狐狼少年,甚至是不久前频发事端的梵音谷中的女君连城,这样年轻的他们,也早早将守卫属地,守护太平作为己任捍卫着,他们也都曾为了这份大义而披荆斩棘,甚至斩情断爱。
还有站立在高处云端的我自己,为守六界苍生我自断红尘缘法,潜心孤寂,千百年来我残酷的不断推开一个将我放在心尖,而我也情不自禁想要向她靠近的女子,即便如今好事已成,可我的发妻还在纠结不已,而郁郁不能眠,我其实知道,并不是她不愿信我,不能信我,连我有时也会自问,这与天地相违而可能造成的结果太过沉重,像一座巨石高山,压在她的胸口,我的胸口。可我们又真的有错吗?
我在众人中寻到凤九得身影,她跟青丘众神在一处,着一身简洁的白色衣裙,冰玉发簪束发,飘逸而不失庄重,我的眼睛穿越人群,直望进她的眼中。
犹记得当日在女娲娘娘之大川殿前,我与凤九结成连理时,女娲娘娘曾感慨,当年父神听闻我以天地为己念,斩断红尘缘法之时,曾说,世间安平,乃是万物繁衍才得循序渐进,岂是斩断情爱得以守护的。而为此,我却彷徨了悟了这万万年之久,错落了许多的时光,也消磨了太多的真心。
放眼如今的四海八荒,诚然将军迟暮,却骁勇依旧,各个部族也算得后继有人,可他们,可我们,这都只是六界生灵中很小的一部分,很少的一些人,绝大多数的六界众生,都在安平岁月里,在太过安逸的生活里,被磨平了斗志,磨去了棱角,成了纨绔而散漫的模样。只以天族论,除了夜华君亲帅的部下,连同连宋执掌的四海水军还不算颓废,天族兵防一直重在内耗,如同一盘散沙,这样的一支军队,不要说打不过卷土重来的魔尊庆姜,便是随便什么种族来犯,也不见得能打得过。
世事变革,循序渐进,山川河流一直在跟随自然改变,四海八荒其实也一直在随着世道改变,因此战乱是常态,安平是常态,勾心斗角,齐心合力也是常态,任何一种常态维持了一段时间,哪怕是很长的一段时间,所建立的平衡总会被打破,继而沧海变了桑田,现下成为过往,变革过后,会出现另一种新的平衡,从而循环往复,没有永恒,也没有一成不变。
我的身后便是酒泉坡的封印结界,透明的,闪烁一缕淡淡华光,那里守护着,沉睡着不计其数的在神魔大战中故去的亡魂,他们都曾在从一种平衡被打破,过渡到另一种平衡得过程里浴血奋战,直至奉献出生命,我并不知道,在这个圣灵集聚得地方,他们的心是否被沉淀,得到了永久的安息,又或许生命里的失去,不舍与不得不,长久的折磨着他们的一息尚存的灵魂。
尽管内心里诸多起起伏伏,我只面色冷清的看着这聚集于此的人们,他们也看向我,等着我的示下。话至于此,我挥手示意身后的重霖和司命,二人会意,引着姬蘅走到我跟前来,姬蘅仍是一副从容的模样,行为中更有一点弱不禁风的小女子气,她甚至因我的话而显出几分装出来的惊讶,只听她轻声细语道:
帝君方才言语中透露姬蘅弑杀父君的意思,姬蘅实在惶恐,便是姬蘅打小没在父君娘亲跟前长大,也是懂得为人子女者,理当孝敬父母之道的。
她略顿一顿,不无遗憾的又道:
至于青丘那位少年将军——乃是缈落对姬蘅施以幻术所至,事后姬蘅也十分惶恐,但这并非姬蘅本意。
我面无表情的看向姬蘅,其实她有一副温婉的模样,我也相信她精通琴棋书画,她的行为举止里透露出是被这些造诣晕染过的,只可惜,一个人如果心术不正,便再是才华横溢也无用的。
我挑了挑一边的眉梢,漫不经意道:
这样说来,公主似乎很是无辜。莫急,本君今日既然请六界中人来此一聚,自当将真相昭示四海,到时公主若真是清白无辜的,本君亦理当还公主清誉于世。
我看了看天色,随后正了颜色道:今日于此,重中之重乃是要送孟昊君的骨灰入酒泉坡,时辰已到,当先成此礼为要。
随后我转身,抬手施法,掌中聚集起了一团淡紫色的火焰,火焰缓缓燃烧着异动,缓缓打开了酒泉坡入口处的结界。紫火与结界逐渐融合一起,结界被火焰滚烫得融化,像巨大的帷幕被慢慢揭开,岛上的一切没有结界的阻隔,变得清晰可见,酒泉坡积聚着大量的灵力,岛上仙泽旺盛,山石花树灵动,可尽管如此,依旧有难以抵挡掩不住的阴寒气息,那是魂灵集聚,经年累月所产生的浊气。这气息使人心中甚为不安,没来由的感到惊惧。
正当我自袖中取出封存孟昊骨灰的青玉瓷盒的关口,一旁的姬蘅慢慢冷峻了容色,眼中闪现出一抹寒光,她手上也紧接着有了动作,她运动指法,默默念出了一套法诀来,本是明丽的天色霎那间暗了下来,天地间阴风皱起,酒泉坡里里外外被一股强大的气息所包围住,渐渐想要融进那股浊气中。有识得此术的六界中人不禁唏嘘——
混沌鸿蒙!这乃是魔族的开天辟地以来鲜有的厉害术法,早已失传许久,这姬蘅公主年纪轻轻,何以得知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