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
不知道过了多久,玉体僵直、神识断片的白浅掉落在了一片平地,成了一个沉睡的冰美人。
这儿没有冰窟那么极寒,一直握在白浅左手中的冰桃花,渐渐融化出了一滴水珠,没入了她的掌心,唤醒了她的元神。
元神离了本尊,渐渐清晰地幻化出了一个仿若真实的清醒的白浅。
元神幻化的白浅看了看沉睡的自己,叹了口气,开始四处张望起来。
除了一片茫茫白雾,什么也看不到。这儿是哪里?还是幻境吗?诸多疑问充斥着她的脑海。
在神界,神仙升至上神阶品后,他们的元神,在特殊情况下,是可以离开本尊、幻化身形的。
只是,这样的幻化,并不能维持很久。但是,在危急关头,却也足够求救或者保命了。
“有人吗?”白浅的元神连续呼喊了几遍,无果后,想了想,开始向前探寻。
走了不多时,白浅的元神发现前面不远处,仿佛有重重的人影。
“谁在那里?”白浅的元神再次喊道,只是她发现自己的声音被莫名地消散了,并没有传播过去。
又向前走了几步,白浅的元神忽然看见了那个让她日思夜盼的挺拔身影。
“墨渊!”白浅的元神喜极而泣,抬腿便跑。没跑几步,一道无形的仙障挡住了她的去路。
明明思念的人就近在眼前,却无法靠近。各种尝试无果后,白浅的元神同本尊一样,焦虑不安,百爪挠心。
这可如何是好啊?!
猛然间,她想起了自己阿娘转送于她的玉佩。
对了,那比翼鸟族的玉佩!那玉佩不是能够穿越仙界多半仙禁吗?她怎么给忘了?!
白浅的元神立即幻出了玉佩,左手护好了掌心中的小小冰桃花,右手握持着玉佩,深吸了口气,迎着那无形的仙障,向前走去。
果然,这一次,她不费吹灰之力便穿越了仙障!
来不及多想,白浅的元神捧着冰桃花,径直跑上前去:“墨渊!”
跑着跑着,白浅的元神堪堪停住了脚步。
这、这是……?她惊愕的发现,墨渊的身旁,竟然有好几个她!是的,不同时期,不同地点,不同打扮的她!
一、二、三……有九个她!
有炎华洞剜心取血的她,有大紫明宫血战翼兵的她,有狐狸洞给乐胥下跪的她,有昆仑虚被仙鹤追击的她,有翼望山受伤昏倒的她,有若贡山双目失明的她,有天宫瑶池与墨渊争执哭泣的她,有万书宝库被文曲抱着求医的她,还有……在昆仑虚后山冰瀑旁取冰雕花的她!
白浅的元神看了看自己掌心中那朵一模一样的冰桃花,瞬间明白了些什么。
也许,自己能够落到这白雾之中,应该归功于这朵同样的冰桃花吧。
白浅的元神望着正凝神雕刻的当年的司音,心生无限感慨。
昆仑虚拜师学艺的那两万年,让她有着太多太多的美好回忆了。
这昆仑虚,原就是同青丘一样,有着各种快乐和欢喜。
自打初次拜师上山,她便开始了乐不思蜀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长居于此,乐在其中。
白浅的元神挨着打量了其余八个自己,她忽然明白了,这全是幻象!竟有这么多的幻象!
“墨渊!”白浅的元神放开嗓子喊道。
可是墨渊仿佛并没有听到,他此刻正在望着从万书宝库中疾走而出的文曲,而文曲怀里,抱着昏倒的白浅……
白浅的元神站在墨渊背后的方向,她看不到他的脸色,只看到他向前迈了两步,便停住了。
白浅的元神有些尴尬,在万书宝库文曲相救于她的这一幕,虽是事急从权,但现在回头看来,实在是有些不妥。
墨渊他……该不会吃醋吧?想到这儿,白浅的元神着急了,高声喊道:“墨渊!”
这一次,墨渊仿佛听到了她的呼唤,猛然转过身来。
白浅的元神双目含泪,莲步轻移,只想立即扑进墨渊的怀中。
只是,她方迈步,却看到墨渊沉了面容,蹙了剑眉,神色严肃起来。
白浅的元神仔细一瞧,发现墨渊的目光并没有望向她,他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她,他的视线正落在她的右侧。
“师父,你别走……”右侧,一身胭脂红色密绣华服的女子正怀抱着一盒若贡元胶,在天宫的瑶池边,哭的肝肠寸断。
这是那个还当着夜华的太子妃的白浅。那日,她因吃醋与墨渊赌气,二人争执一番,不欢而散。
白浅的元神摇了摇头,看着当日的自己,真是……可以用“无理取闹”来形容了。
“浅儿……”
“墨渊!”听到心爱之人温柔的唤声,白浅的元神惊喜地转过头去。
他是修为问鼎的尊神,识别出她的元神所幻化的成像,应该不是难事。
可是,她却听到了自己夫君的喃喃自语:“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你,我要如何知道?浅儿,你能不能告诉我……”
墨渊的语气中满是痛苦和矛盾,纠结和煎熬,他缓缓蹲下身子,抱住自己的头,双肩颤抖,隐泣不已。
他竟如此无助,白浅的元神观之听之,心碎神伤,泪流满面。
他是运筹帷幄、战无不胜的天族战神啊!他是谈笑风生、举重若轻的昆仑虚之主啊!他几时有过如此力不从心的时候?!
“墨渊,我在这儿!我就在这儿!你听得到吗?你看得到吗?”白浅的元神声声泣唤,却不见墨渊有丝毫回应。
她颓丧地发现,他听不到她,也看不到她!他看到的只有那些幻象!
“墨渊,我们该怎么办……”
突然,“轰隆隆……”他们的上空惊雷乍响,脚下的平地也开始晃动起来。
墨渊像是受惊一般猛然站起,脸色大变,浑身抖索,惊道:“莫不是、莫不是……这幻境要灭失了么……”
这时,幻境外的青江江畔,文曲点燃的一炷香,灰烬堆起,茶气渐淡,已是微火将灭。
所有人都围在一起,死死盯着那越来越黯淡的香火,无人言语。
幻境上那黑色的境心,在众人揪心的关注下,已经缩小到了婴儿掌心大小,即将完全消失了。
“奶奶,这香要灭了,姑姑、姑姑她是不是出不来了……”凤九忍不住哭出声来。
这一句话,立马引出了几位女眷的眼泪,只听得哭声一片。
男人们也都没了主意,只有一张张蹙眉变色的脸。
“浅浅啊,你等等娘!”狐后高喊一声,骤然飞起,将身上的全部修为凝于掌心,撞向那透明半球状的幻境。
“芙云!”狐帝惊呼,立即跃身追去。
“阿娘!阿爹!”白家众人惊叫连连。
“快拦住他们!”琉璃药师大吼一声,与东华、折颜三人同时腾跃而起。
狐后芙云的法力在这四海之内也是榜上闻名的,她以如此方式强行破境,那是要拼死一搏了。即便破了幻境,她散了毕生的修为,加之会被法力反噬,必然是活不成了。
狐后芙云这是要为女儿去陪葬了!
白家四子皆双目泪流,他们知道,若阿娘身死,阿爹只怕不愿独活……
间不容发之际,一声嘹亮的鸟鸣破空传音,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狐后侧首望去,微一迟滞,狐帝趁机以手为刃,劈向妻子的颈后,将她打晕了。
狐帝抱住狐后,在东华、折颜和琉璃药师的围护下,缓缓落地。
鸟鸣声渐近,白真面露喜色,嚷了起来:“是毕方!毕方回来了!”
巨大的蓝红色羽毛的鸟儿呼扇着翅膀,由远及近,从天而降,站稳后,幻化出了人身。
“殿下,浅浅她可出来了吗?”毕方抓住白真的手臂,急问道。
白真摇头,也急问道:“还没有。幻境快要灭失了,你可拿到了?”
“是的。”毕方点自怀中掏出了一个方形锦盒。
众人凑近一看,锦盒中是一面四角雕刻着玄纹的古铜色镜子。
毕方对众人道:“这就是太乙镜。”
“噢?!”人群发出了惊讶声。
没有人见过太乙镜,但是,众人皆知,太乙镜是神界闻名的神秘法器之一,拥有穿梭三界、凝结时间的神力。这法器,已失踪了数十万年,却不成想,今日竟突然面世。
狐帝立刻明白了。若真能催动太乙镜的神力,今日的危急便可迎刃而解,剩下的,不过是等待罢了。
只是,谁人能够催动太乙镜?又该如何催动太乙镜?
白真么?……
狐帝看了白真一眼,直言问道:“毕方,这太乙镜怎会在你手中?”
“回君上,这太乙镜是我毕方鸟族的传世之宝。”
“既是传世之宝,自然应该是由一族君主所有。倘若这真是太乙镜,你又是如何拿到的?”东华挑眉问道。他有些怀疑这太乙镜的来历。
东华问的,也是众人想问的。毕方是白真的坐骑,他能拿到太乙镜,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毕方迟疑了片刻,不得不坦诚相告:“不瞒各位,现任的毕方鸟族君主木泓,正是我的父君。我其实是父君的小儿子,但是我大哥英年早逝,所以现在我是父君唯一的儿子了。”
“啊?!……”人群中又发出了一阵惊讶之声。
所有人,包括白真在内,谁都没有想到,这只大多数时间都以原身模样出现的坐骑,竟然是上古神族毕方鸟族唯一的皇子!
毕方鸟族,上古神族之一。在神界内,论地位尊贵,这一族其实应与天族龙族、凤族和九尾狐族相当。
只是,数十万年来,毕方鸟族人丁稀少,全族隐居。历任君主又行事低调,几乎从不参与神界人情往来。这一族,也就渐渐淡出了四海八荒的视野。
白真以前只知道自己这位随从来自于毕方鸟一族,却从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毕方退后一步,跪在白真面前道:“殿下,毕方真名叫木方,瞒了殿下这么多年,是毕方的错。殿下当年对毕方的救命之恩,毕方会一辈子记在心里。今日之后,毕方要回本族了,不能再追随殿下左右了。现在贸然辞别,还请殿下勿怪。殿下,请受毕方三拜。”说罢郑重地对着白真叩首三次。
白真很是意外,与折颜对视一眼,伸手扶起了毕方:“你要离开青丘?”
当年,奉白止之令,白真去给白家的一位世交好友恭贺添丁之喜。在返回青丘的途中,白真路过章莪山时,偶然间救下了一个受伤昏迷的少年。见他伤势严重,白真便将他带回十里桃林,让折颜给他医治。
少年醒后,只说自己名叫毕方,来自毕方鸟一族。见他天资聪颖,少年正气,白真便留他在十里桃林养伤。
养伤期间,毕方第一次见到了还是少女模样的四万岁的白浅。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毕方对白浅的喜欢,白真和折颜都看出来了。只是,白浅自己浑然不觉。
毕方伤还未好全,便对白真说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愿意成为白真的坐骑,留在青丘为奴为仆,侍奉白真左右。
毕方执意如此,少年倔强立誓,白真也不忍拒绝,便同意让他留下了。
这一留,就是十万年。
见毕方不语,白真试探着又问:“毕方,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言之事?”
毕方沉默了片刻,方道:“回归本族,接受婚约,是我父君允许我拿到太乙镜的条件。”
“毕方你……”毕方刻意小声的一句话,却让白真拧了眉。
白真没有想到竟是这般情况。他很早就知道毕方对妹妹的感情,若非深情,位列上神的毕方,怎会甘为坐骑留在青丘这么多年?
何况,白真与毕方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们之间的情谊,已深厚的超出一般主仆了。毕方如此,委实是让白真不忍。
“殿下,你不必忧心我。”毕方貌似轻松道,“我回去族里也挺好的。父君身体康健,我该回去尽孝了,现在还不算晚呢。”
“那你对小五……”
“我曾经对浅浅说,就算是拼了满身修为,我也不会让别人伤她一分一毫。但是浅浅说,她与我有缘无份。”毕方苦涩的一笑,“浅浅爱的,是墨渊上神。我相信,他会让浅浅幸福的。殿下,毕方再求你一件事。”
“你说。”白真心里除了一声叹息,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离开的原因,不要告诉浅浅。你只告诉她,我家中亲人召我回去便好。浅浅她最不愿意欠人情,我不想让她觉得欠了我的。”
“好。毕方,我代小五谢谢你。”这么多年的主仆,白真第一次对着毕方作揖行礼。
毕方点点头,受了白真的这个谢礼。
随后,毕方看了一眼被灰烬埋住的香,在那香熄灭前的最后一刻,高高地跃起,施法催动了太乙镜的神秘法力。
太乙镜在毕方的法力驱动下缓缓升起,自镜中央发射出了一道蓝赤双色的阴阳之光,照向了幻境上的黑色境心。
原本闪动了八次的境心,被双色光芒罩住后,停止了最后一次的闪动。
文曲的香已完全寂灭了,境心静止未变,幻境依然存在。
“停住了!停住了!”
“太好了,幻境不会灭失了!”
众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在天摇地动、飞沙走石的一阵晃动之后,幻境内,神奇地恢复了平静。
墨渊环顾四周,发现白雾已经全部消散了,又抬首仰望,似乎看到有一个蓝赤双色的光束,在上空若无若无的闪现着。
墨渊有些不明所以,只大概猜测着,这也许是暂时的稳定,不知能坚持多久。下一刻会有什么变化,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时间不等人,已没有多少时间来犹豫和浪费了。
重新望向面前的九个幻象,墨渊试探着唤道:“浅儿!”
九个幻象中的女子,竟然同时朝他看过来。她们竟都听的到?!墨渊一下子又愣住了。
白浅的元神徘徊在九个幻象之外,急的六神无主,她传递不了声音,只能眼看着自己的爱人被幻境这般折磨,却无能为力。
墨渊紧闭了星眸,试图用神识去感知这些幻象的真假,但是,毫无作用。
这些幻象,都是他心爱的女子的身影,根本无法甄别。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到底有什么玄机……
在深深的矛盾和纠结过后,墨渊再次环视了一遍九个幻象,然后径直朝向着炎华洞中的那个司音走去。
“师父,你别走……”
“墨渊……”
墨渊听到,除了他选中的这个司音,其他的八个幻象,竟然都在纷纷急唤着他。
个个含情,句句泣声,任是铁石心肠,也扛不住这柔肠寸断的局面。
墨渊的脚步迟疑了。是的,他在赌,他在没有确切把握的赌,赌这最后的、唯一的一次机会。
擎苍的巫心幻境不是个好的法术,本就是个整蛊的游戏。它不可能让人在这里找寻到快乐和轻松,越是痛苦的、越是煎熬的,就越可能接近了真相和本源。
他想,他选择的这个让他最痛苦的幻象,也许是最有可能救到浅儿的了。
行百里者半九十。墨渊抿紧了薄唇,努力让自己不再被周围幻象所干扰,脚步坚定地继续向炎华洞走去。
近了,近了,不规律的强烈心跳,昭示出了战神此刻的紧张和害怕。
他这一生,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害怕自己选择的失败和错误。
“浅儿,我来了!”墨渊颤着双手,去触碰那个嘴角和衣服都挂着血渍的司音。
就在他修长的手指即将触到司音的一刻,战神的胸口忽然一阵明显的刺痛感。
墨渊向自己怀中一探手,胸膛上有些湿润,抽出手一瞧,手上竟然有血!
解开玄晶甲,微一用力,墨渊在伤口处取下了一片花瓣。这是迦叶尊者送他的金色婆罗花的花瓣!
这花瓣上,不知何时,竟生出了花刺。这些花刺,像是尖锐的倒勾,刺进了他的肌肤,勾住了他的皮肉。
墨渊重新系上染了血的玄晶甲,不经意间摸到了怀中的发钗。
那是决战壮行时白浅递与他的那股金桃花发钗。那一日,她语笑嫣然:“渊,待大胜归来,你我再将这发钗合二为一,你亲手给我戴上。”
浅儿,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战神的星眸黯淡了下去,他将发钗掏出,却不小心让发钗沾到了衣襟上的鲜血。
还未上手擦拭,墨渊便看到面前炎华洞中的司音忽地消失了!
他大急,转身四顾,只见那些幻象一个接一个地都消失了,最后,只有站在昆仑虚后山冰瀑处的司音还在。
惊异过后,墨渊明白了,那花瓣定是被迦叶尊者施了法力,像是挡煞一般,为他阻止了一次错误的选择,留住了最后一次机会!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天可怜见,谁能预料,血染桃花,生机重现。
司音站在冰瀑旁,手捧着一朵小小的冰桃花,对着他,笑的欢喜而又纯真:“师父,你看我为你雕的冰桃花,好看吗?”
“浅儿,是你吗?”墨渊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
司音没有回应,只是笑着望着他。
墨渊无法再等了,他走近了司音,展开双臂去拥抱她。他笃信,这一次,一定是对的。
他终于将那久违的、熟悉的、娇娇软软的小身子再次拥入了怀里。这一抱,本应是无比的欢喜,却不成想,引发了无数的泪意。
“师父……”
墨渊顾不得分辨怀中人儿的称呼,直接俯下头,对准了那桃红色的樱唇,尽情吻了下去。
司音在初初惊颤过后,绕紧了环在他腰间的双手,深情回吻过去。
一身金甲戎装的师尊,一身白色弟子常服的小徒儿,拥吻在了一起。
这一吻,也许早应该在七万年之前,就应该有了。不,也许是八万年前……
若那时,有这一吻,这世上便少了一对曾经阴差阳错过的真爱男女。
爱,是藏不住的,不过早晚而已。早明了,多一分快乐,晚会意,便多一份伤心。
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这时,幻境突然又开始了轻微的晃动,惊醒了痴缠拥吻着的两个人。
“师父……”
“浅儿,我们走!”
墨渊急忙带着司音飞身跃起,却倏忽间,怀里的人儿不见了,只留在他手里一朵晶莹纯净的冰桃花!
“浅儿!浅儿!……”墨渊惊慌到了极点,声声唤着,来回找寻,却发现,左右前后,都被无形的仙障阻挡住了。
怎会如此?难道、难道错了?!可方才怀中的人儿明明就那么真实了?!
恐惧,无限放大,笼罩了墨渊。掌心中的冰桃花,寒彻了他的整个身心。
幻境的晃动加剧了,尘土飞扬,山石崩塌。
而远处,白浅的元神已经到了离开本尊的最长时间极限,若再不归位,便会神魂俱灭了。她留着泪望着墨渊,在归入仙体前的最后一刻,幻了刀用力割破了自己仙体的手腕。
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沿着手腕蜿蜒至了掌心,浸透了掌中的冰桃花。
沉睡着的白浅,鲜血渗出的极快,本就苍白的脸色,已无半分血色。她的生命,正已看得见的速度在流逝。
几近绝望的墨渊,忽觉神识中一阵难以形容的剧痛袭来,坚强如他,也忍不住单膝着地来支撑自己。
墨渊面如死灰,他知道,这是他为白浅藏在思圆戒中的那一缕元神被唤醒了!
若不是白浅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这缕元神,决不会被唤醒。
已是再无机会的生死一线了,可他却根本不知道真正的白浅在哪里!
战神将冰桃花捂在心口,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白浅!”
这声震吼,加剧了他胸口处的伤,飞溅出的血珠同样染红了他手中的冰桃花。
许是冥冥之中的转机,幻境之中的某一处,九天昆仑玉的耀目银光冲天而起,穿透幻境,直破九霄。
来不及多思,墨渊迅速站起,穿越飞沙走石,向着那银光全力奔去。
在他越过无形仙障的时候,他和白浅手中的血色冰桃花一起消失了。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墨渊真的看见了银光的源头,也看见了银光下的金色仙障!
“浅儿,我终于找到你了!”战神喊出了心中重复了几千几万遍的话。
近前,墨渊闪身进入金色仙障。他还来不及欢喜,却震惊地发现自己心爱的女子手腕处流血不止,整个人通身冰寒,沉睡不醒。
他立刻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先施法为她封住了手腕上的伤,又自怀中取出了离开若贡山时琉璃药师赠与的清寒之药,尽数含在口中俯身喂给了她,再然后将真气大量地渡入她的体内。
“浅儿,你醒一醒!”墨渊唤着白浅,一声又一声。
他虽然焦急,但是已不再恐惧了。是的,只要找到她就好,她生,他生,她死,他死。哪怕他们二人要葬在这幻境里,只要在一起,就好。
此刻的整个幻境,已是山崩地裂。而这方小小的金色仙障之内,他环抱着她,岿然不动。
清江的江畔,毕方已经勉力支撑到了极限,他胸中气血翻涌不止,全身经脉几近逆行。
他没有想到,催动太乙境竟然对法力和修为的耗损如此巨大。若没有身后狐帝、东华、折颜和琉璃药师联袂上手,为他渡着真气,只怕已然破功了。
其余众人紧张地盯着那束耀目的银光,九天昆仑玉的银光,可能就是最后的希望。
“噗”,毕方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人自半空中跌落下来。
“不好!”狐帝等人同时大喊。
果然,太乙境的蓝赤双色光束骤然消失,被双色光束罩住的黑色镜心最后闪动了一次后,缩小不见了。
巨大的透明半球状的幻境,随即燃起了熊熊大火,火焰吞没了整个幻境。
巫心幻境,终是灭失了。
“浅浅!”
“墨渊!”
“小五!”
“师父!”
……
清江江畔,所有人痛心疾首,哀痛欲绝。
神鬼苍生都是幻,美人黄土自何年。
没有人愿意相信,天族的战神,青丘的女君,就这样魂飞魄散了。
狐后昏倒在狐帝怀中,白家人抱头痛哭。
“来人,给我将擎烙带上来,我要杀了他!杀了他!”白真红了眼睛,拔剑乱挥,指向不远处的胭脂和离应等人,叫嚷道,“什么两族和谈,我今日就杀光翼族,为我妹妹和妹夫报仇!”
折颜用力抱住近乎发狂的白真。
“姑姑!小九没用!都怪小九!你等等小九!东华,你放开我!你放开啊……”凤九大哭踢打着。
东华沉默着牢牢抱住挣扎的凤九,不敢放手。
“浅浅,对不起,是我……”毕方万分懊悔,急痛之下,再次吐血。
文曲、云希和夜华等人,一个个呆愣无声,像中邪变傻了一般。
昆仑虚的众弟子们,全部跪地俯首,哀哭痛呼。
在这一片哀戚哭泣声中,琉璃药师怒目圆睁,上前几步,朝着那熊熊大火大吼道:“墨渊,你出来!你连东皇钟都能战胜,区区一个鬼幻境,你小子就死在里面了吗?!你那些本事呢?!你带着丫头给我出来啊!我老头子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你们倒是出来啊……“
鹤发童颜的老头子吼着吼着,一下子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药师,昆仑虚的喜酒可是能喝醉人的!”一个清朗磁性的男子声音,石破天惊地传入所有人耳中。
所有人惊望过去,漫天火光中,烛天烈焰下,一个挺拔俊朗的男子,横抱着一个娇俏艳绝的女子,二人微笑着,阔步走了出来。
尘劫有心元不灭,但持一笑信乾坤。
孤注一掷,绝地逢生,二人脚下踏着千难万险,凭着两颗真心穿过水月镜花,终是度过了这场劫难,也赢过了莫测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