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黄六月,不光是庄户人家一年中最忙的时节,把操心了一冬的麦子,顺顺当当的收割回家,颗粒归仓,更是庄户人家最在意的事情。我村离渭河滩近,沙土地多,人均地亩数也不少,家家几乎都有有十几亩地,一到麦黄时节,漫天遍野,整个渭河滩都是黄澄澄的一片。那个时候,我最怕割麦了,因为镰刀使不好,就会割到脚和腿,割过的麦茬有的也锋利无比,动不动就会扎在腿上,脚上,血印子一道道的,更害怕的是,麦秸秆上有麦毒,麦毒伴着流下的汗水,又蛰又痒,挠也不是,不挠也不是,那种感觉真是很不爽。因为家里地多,因为“麦熟一晌”,为了能龙口夺食,力保丰收,村里人都会再外请麦客帮忙收麦。
我印象中的麦客大多是贫苦地方的人,甘肃人居多。一到麦熟,我爸开上三轮摩托车就会去大王镇人市上“叫”麦客,麦客们身材健壮,因为经常割麦天晒的缘故,皮肤通红黝黑,抢眼的红色背笼背心,外头搭个满是补丁的衬衫褂褂,最显眼的裤子后面两大片缝纫机扎过的补丁片片,标准就是西北农民憨厚勤劳的样子。麦客们的行李很简单,一手提着蛇皮袋子装的被褥,一手拿着镰刀,跟主家谈好价钱,就扛着行李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六月农忙时的太阳毒的很,还没有啥风,那个毒太阳晒到人身上烧辣辣的,再加上割麦的麦毒,酸爽无比。我婆说麦客是蚂蚱的性子,知了的命,确实不假,他们一到地里头,一个个就像放飞的欢鹰,两人一组,一人割麦,一人捆麦,他们挥动着手里头亮灿灿的镰刀,只听嚓嚓嚓的声音不停的响起,麦子听话的朝着一个方向倒下去,后面的麦客再用一撮麦子拧个绳绳,捆成捆捆,到了地头起,两个人再倒个个,换个顺序,先前割麦的捆麦,先前捆麦的割麦,一唱一和,相互配合,一天割个二亩地不成问题,最后再由我爸装车拉到场上去,摞稳成堆,打麦成粒,这夏收农活才算完了一大半。
人常说,能吃就能干。麦客长时间从事体力活,饭量也确实大的很。每年请麦客,我婆就说给人吃好点,下苦人出门在外不容易。请麦客的前一两天,我家就会割肉爛臊子,扎芹菜浆水,压面。压面的原因是,每次请麦客不是一两个人,总是得五六个人,手擀面根本来不及,做不出来。半晌午,我就会和婆一起给麦客做饭,哨子面,浆水面,西红柿水水面,油泼辣子放的红红的,韭菜炒的绿绿的,都是麦客们的最爱,他们一个人一顿吃七八个蒸馍,五六碗面,确实是不在话下。每天婆还会给麦客们烧解暑气的甜汤,绿豆汤,开水冲的鸡蛋汤,倒上白糖,放在我屋的白色洋瓷盆里,盖上镜蓖,再盖上新裁的白笼布,麦客回来热凉正好,几个人一盆汤,几分钟就光光净净了。婆说麦客是下苦人,不能让人饿着肚子割麦,每到半下午,婆就会拉上我,给麦客烙油饼,开始是婆亲自弄,我烧锅,后来我长的比锅头高了,婆老了,就是我烙油饼,婆烧锅。烙好的油饼放进铺了白笼布的提货笼子里头,盖上盖子,我就骑着自行车,给地理头的麦客还有我爸我妈送饭,麦客们总夸我家人好,说来年还要给我家割麦。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有时候也是说变就变,刚还晴的好好的,一会就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大雨倾盆的,偶尔也还会下上几天的连阴雨,麦子没割完,下雨天麦客们割不了麦,也还会住在主家。咱关中人最是好客,遇到这种情况,也不会赶人走,白管几天饭,也不是个啥事情。麦客们也都很自觉,给主家也帮忙干点零活,收拾个屋,相处的好的很。活完走的时候,主家除了给他们开工钱,还会把娃娃穿不上的旧衣服,旧被子给他们带回去,有的年轻麦客,看到关中生活好,也有留下来和这里的人接亲的,村里的牛娃伯就是麦客,后来给村里玲玲妈上门的,牛娃伯,人勤快,心也好,每次去他家,他总是手脚不停,每次赶集买的吃货,都会给我吃,他和玲玲妈生了三个娃,三个娃受了牛娃伯的影响,都特别勤快,那几个哥,姐,在学校里劳动,学习都很积极,最后都考上了大学,村里拆迁,他们都到城里哄孙子去了,我觉得这就是麦客勤劳朴实精神的一种传承吧。
曾几何时,机器的轰鸣声早已经代替了麦客嚓嚓嚓的割麦声,麦客们的身影早都已经离我们远去了,成为了岁月的缩影,一代人的缩影。但每当麦黄六月,看到一地金黄,还是会时长想起勤劳的他们。
向一代劳动者致敬!
(作者简介:刘 娟,笔名:关中女子,鄠邑区作家协会会员,小学语文教师,喜欢乡土文学创作,其作品《搅团》、《一把雨伞》、《烧炕》等在《金鄠视野》发表,《香椿芽儿》发表于学习强国三秦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