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如今,我依旧保持着阅读的习惯,如同每日吃饭睡觉一般不可或缺。
而带领我走进阅读这个世界,打开这扇门的,归功于我的父亲。倘若没有他的影响,我可能也不会对书有那么大的欢喜之心。只是啊,说起来年幼时候并不热爱读书,窗外的花蝴蝶和小伙伴的呼唤声比起沉默的书来说,要对我的吸引力大了去。那时候父亲在外经商,回家次数屈指可数。我最害怕的也是父亲回家小住的日子,他一在家,我总要想着法子往外跑,没一会儿功夫,父亲总能在村里的某个角落把我揪回来,丢过来一本书让我看完,以一种命令式的口吻。
我是不敢反抗父亲的,但我又是不爱看书的。为此我便耍了点小聪明,将书本摊开举到脸上,然后背靠着墙坐着,假装在很认真看书的样子。但这点小聪明终究是很容易被父亲发现的。偶然一次,父亲起身去倒茶水的时候路过我的房间,看到我这读书模样,想过来指点我看书不能将书本拿太近,谁知一碰,书就落下来了,在书本后面是一个正在酣睡的我。见到这个情形,父亲往我脑门用力一敲,疼得我“哎呀”一声醒过来。
——“有人像你这样念书的吗?”父亲的语气里有些嗔怒。
——“看……看得累了嘛。”我低下头来,小声嘟囔着。
——“去洗把脸清醒下,再好好看书。”顿了一下,父亲说话的声音忽然缓和了许多。
我起身去洗手间洗脸,回屋时父亲还站在原地,见我来了,把书递给我,然后喊我要坐在房间门口光线比较好的地方看书,腰板要挺直。
——“躲在黑乎乎的地方看书是要把眼睛看瞎的,看书要坐在亮的地方。”
见我接过书坐下,他便也回到了茶几旁泡茶看新闻去了。那日,午后的阳光正洒在庭院里,母亲种的花开得繁茂无比,手捧着书本的幼小的我似乎对书本有了一丝的喜欢。
六七岁的年纪,是一个对卡通漫画痴迷的年纪。每天放学回家丢下书包就是守着黑白电视六点半的卡通节目,有时碰上晚餐饭点,端着饭对着电视看了许久,饭一口也没吃下去。父亲本是对卡通动画不感兴趣的人,见我如此痴迷,又不好好吃饭,生气得很,走过来硬生生把电视关掉了。
我只好回到饭桌前认真吃饭,心里记挂着节目恨不得一口把整碗饭吞到肚子里去。谁知吃完饭父亲便将频道调回了新闻联播,我只好悻悻离开。父亲看得出我的神情,却又好似忽略了我的表情,便说“去看书吧,别成天看些没营养的东西。”我走到父亲书柜前胡乱翻出来一本,故意弄出些声响来,好让父亲知道,然后心想要在书里找出个“没营养的东西”来与父亲对峙一番。
谁知,那天看着看着,竟是入了神。已不记得故事内容,但依旧记得那时的神情,看着看着便笑出了声,看着看着便想要落下泪来,一点儿也不逊色过卡通里的故事。
父亲是个夜猫子,总是在晚上十一二点如厕的时候看到父亲房间的灯亮着,在那半掩着的门里头他常穿着一件白色的汗衫背心,戴着眼镜,一边翻着厚重的《辞海》,一边看着书,有时还会在纸上写写画画。夜深人静,周围静得只剩下他书写和翻书的声音,这种声音无比动听。他日渐苍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得踱上了光一般,握笔的手苍劲有力,似乎要在纸上雕出花来一般。母亲说父亲常常到一两点才躺到床上休息。许多年了,父亲深夜阅读的背影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那么清晰,那么用力。
父亲在村里是小有名气的读书人。有次一个叔叔来家里,看到我正在门口的石阶上看着书,打趣我说,“小姑娘,你再怎么看书,这辈子看的书也不会超过你爸爸呀。”
我的犟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在心里暗暗下决心要超越父亲,即便我并不知道父亲到这个年纪究竟念了多少本书。但还是满腔热血地投入到这场与父亲的较量之中,从图书馆借来许多书,涉及文学、心理、地理、历史等,躲在书本后面看着这个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人和故事,了解了民国时代张爱玲的才华横溢和卑微爱情;了解了三毛丈量撒哈拉沙漠的勇气和才情;了解了世界上即将消失的土地和生物;了解了习惯也是一种力量……
呼吸着书的芳香,汲取着这个世界的丰富多彩,才更加发现自己的无知和渺小。人唯有在懂得自己的渺小之后才能顿悟,才能成长。这便是阅读带来的盛大惊喜。
念大学的时候与父亲通话,常常是以“没事就多读点书,总会有用的”结尾。我也会在偶尔的书信里告知父亲最近读了什么书,他回信中也会点评几句,我有时不懂,他便说,“等你读的书够多够用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了。”
大学最美好的时光便是独自泡在图书馆里,带上一壶热茶,笔和纸,然后在飘着书香的书柜间来回穿梭,看见喜欢的便拿下来,搜罗了几本之后端坐到桌子前,小心翼翼阅读起来,书里的世界,大到我想要去探险。
如今我读的书依旧不算太多,与父亲较量阅读量的比赛大概还是输得很明显的。只是,当这场较量过去,心思早不在输赢上,却是在那些阅读时的快乐里了。如若没有与父亲这般较劲,大概我还是那个奔走在田野间的野孩子,只知道抬头仰望天空发呆,却不会知道《麦田里的守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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