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绵绵,我又想起了我的父母。我的父母都是老师,那种特别勤奋,任劳任怨的老师。
父亲毕业于山东大学音乐系,是那个年代里难得的老牌大学生。是厂中学里的音乐老师。他每周都有十七八节课,还要负责什么舞蹈队、声乐队的排练,逢年过节负责厂里的节目编排和演出,工作总是非常忙。课后按说应该清闲的,可是他还总是教学生唱歌,指导学生练琴。谁家孩子喜欢音乐,谁家孩子想考音乐学院,只要跟他说一声,他就会免费指导到人家考上。从来不收一分钱,也没有吃过人家一顿饭。他的整个工作生涯里最快乐的时候,就是他的学生考上了大学,本来当工人的学生毕业后变成了干部。学习文化课没出路的学生通过发展音乐特长成了音乐老师或歌手。他总是教育我:要想成事,首先目标要专注!做什么就一心投入于什么。同时要能放下一切!不计较成败得失。他无私奉献的一生帮助过无数人,做成了许多事,唯独没有受到过单位领导的赞赏或表彰,口头表扬都几乎没有。因为他说话太直,看不惯各种歪风邪气,得罪了校长(厂学校的校长是常年不换的),还总是被各种找茬、批评、穿小鞋。他的工作生涯可以说是一辈子不舒心。即使这样,他还是坚定地给我选择了教师这个职业。他说我是女孩子,他怕工厂里的人太粗鲁,而教师的工作环境比较文明,他还比较放心。在我师范毕业要去报到的时候,他自信满满地说:“你会是个优秀的好老师!我知道。”
我的母亲也是老师,师范毕业分配到另一家厂小学当语文老师。因为她水平高有学历,一直被安排教高年级毕业班,在我的记忆里,妈妈几乎没有闲时候:一早六点多就去盯早读,作为班主任,每天都有许多节课,晚上回来除了批阅作文就是写学习笔记。她是个慈祥的人,很少发脾气。在我工作以后,她总是告诉我:当班主任不能靠发脾气,学生做错了给他讲个理。咱的责任是想法把理讲到人家心里,不是和人家作对。她教的班,在西片区常常考第一,她也很受大家的尊重。高考制度恢复后,在百年难遇的三区联合评选中,她评上了先进个人。这在当时就是一个老师教学生涯最高的荣誉了,而且她的群众表决得票也最高。现在想想,她当时得有多么高兴和激动啊!可是就在公布的第二天,领导找到她,让她把先进让给一个厂领导的亲戚。她当然不同意,大家也都支持她,就投她的票。可是校长召集大家开会,一再强调:投别人都无效!不合格就再投,嘛时候合格嘛时候下班!她被逼无奈只好把先进让出来。从那之后,那个领导的亲戚得了荣誉提了校长,她被调到厂里做职工教育去了。全厂职工几百人天天在破旧的小礼堂上课,又没有话筒,每天备课到深夜,倒班的还要加班教,她也总教得很认真。遇到什么就接纳什么,即使这样她也从不抱怨,只是一心铺在工作上。她教的学生都很亲近她,对我也很好,那时候,女孩子们流行戴发卡,我家没钱买,她的学生就做了一个漂亮的发卡送给我。我上放学的时候遇到她的学生,她们就顺路接送我。可是职工教育不同于普通教学,再努力也无缘任何评选或表彰了。
多年之后,在我参加区里优质课比赛获得一等奖的时候,她高兴之余,愤愤地说:那一年,我评上三区先进了,让王✘✘抢走了。
在我获得区教学能手的时候,她高兴之余,淡淡地说:那一年,我评上三区先进了,让王✘✘抢走了。
在我获得省先进个人的时候,她高兴之余,悠悠地说:那一年,我评上三区先进了,让王✘✘抢走了。
如今,我告诉她:我又获奖了,还是个大奖,我是你们教出来的,这个奖也是发给你的,发给我们家两代教师的。她高兴地说:“好啊!说明俺闺女工作做得实,人家给了咱最高的荣誉,咱做什么都尽力。”
老杜问她:“你还记得王✘✘吗?咱这个奖比她的高!”
她楞了一下:“王✘✘啊,她是学校的领导,应该退了。”
“你还记得跟她之间的事吗?”
“跟她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