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思宋先扬君
孙兴平
(时维季秋,与君梦中。故人容颜依旧,神采奕奕,清瘦怡然。遂夜不能寐,伫倚危楼,望极秋愁,黯生天际。往事如影,帧帧历目,遥望西天,深鞠三躬,欣然命笔……)
一年前,炳旺兄曾嘱咐我写点文字追思宋先扬君,数次坐在电脑前都是思绪万千无法敲下一个键,终未如愿。先扬君生前未建什么丰功伟绩,亦未留下些许经世伟略,是个平凡得太平凡的人,当然这些不能成为我迟迟无法行文的理由,只是记忆太陈旧,太零碎,略带伤感而不愿去触及。
先扬君大我两岁,与我同学从初中到高中。我是从公社的中心小学直升初中的,先扬君则是从下面大队小学推荐上来的,当时他家是“东风大队”还是“红旗大队”已经记不清了,那个年代除了“永红”就是“红旗”,除了“东风”还有“向阳”。先扬君家有弟兄四个,姊妹俩还是三个也记不清了,他排行老三,上头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总之兄弟姊妹比较多。那个年代里那么多孩子的家庭肯定是困难家庭,许是家庭的原因,先杨君懂事比我早,性格也比我内向许多,中学时代的我少不经事,如同学们戏称我的外号“哈糊”一样贴切,一天到晚只知飞天下地,“马大哈”加“糊涂蛋”一个,许多少年的记忆尤其是初中时的记忆己不是很清。
真正的记忆要从高中开始。我们那时正赶上春招改秋招年份,因而高中我们念了两年半。我们就读高中的向阳区中学离我们家麦元公社有二十来里地,星期当中我们都在校住宿,每个星期六上午从学校走回家,星期天下午则从家返回学校。我们每个人额外的行头除了书包外就是咸菜罐。说起行头我记得先扬君喜欢戴帽子,一顶深蓝色咔叽布帽子是他做裁缝的哥哥给他做的,每每我们笑话他一顶帽子会从头年重阳戴到次年端午时,他都只是乐呵呵的,从未有过不快。清楚的记得先扬君是用一个大号搪瓷缸带咸菜,用一个网兜装着,网兜系在棍子的一头,棍子往肩上一搭,方便又省力。那时候天平,文学,敏学,熖华我们几个的床铺在一块,每次吃饭时我们都会把菜罐放在一起,算是互相换个口味,吃到最后星期五都会是先扬君带的菜最后剩下,因为他的菜里确实油不多,甚至夏季没几天就起了蒙子。就是这样的日子我们一起走过了高中二年,最后的半年先扬君通过自己的努力被选送到县重点班,而我则在区中继续混。
七九年七月我们一起参加高考的前几天,先扬君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废寝忘食的学习,积劳成疾,连续数日高烧不退,一直到高考结束都未愈,生性怕雷的他恰又遇上高考那几天那几场考试中电闪雷呜,那年高考君失利,当然我就不用讲更在孙山后许多。
那个年代,农村的孩子要想走出去除了考上大学别无他路,家境贫寒的先扬君也在家人的鼓励劝说下选择了复读。这一年先杨君的发奋劲在整个复读生当中算是首屈一指,那个时候炳旺兄的父亲在学校一墙之隔的区委工作,每天学校晚自习结束先杨君都会去炳旺兄父亲宿舍继续学习到深夜才回学校宿舍,这虽算不上凿壁偷光,至少也能算隔壁蹭光吧。那个年代区上街道放电影,宣传队演出比较多,记忆中他没有出去看过一次,而我在那一年还是处在懵懂无知状态,只要街道有活动就少不了我,甚至鼓吹“谁今晚不去看电影就考不上大学”。以至于金琪校长说我是散布谬论,徐希园老师说我不是“复习”是“复嬉”。那一年先扬君顺利考上了安徽医学院,也就是现在的安徽医科大学临床医学系,我继续落榜。
那个暑期,先扬君在按到录取通知书后去过我家,劝我继续复读,到合肥上大学后多次来信鼓励我继续考学,甚至给我寄来了复习资料,那个年代复习资料并不多,一般小城镇根本买不到,先扬君究竟在合肥花了多少时间找到了那些资料,又究竟省去了多少顿饭菜的补助为我买下那些资料寄给我,不得而知。我终究带着遗憾去了部队,这一别再见已是十来年以后了,这中间君毕业分配到巢湖某医院后又读研继而分配在合肥第二人民医院主治他攻学的心脑血管专科疾病。
先扬君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有限的精力和能力把医者仁心四个字在短暂的一生中诠释得淋漓尽致,家人友人邻里乡亲受益于他者不在少数。几乎每次回乡探亲或休假都会有许多乡亲去他家看病,老者少者认识不认识只要有求于他,来者不拒无一不耐心细致的诊断,不厌其烦的告诫叮嘱注意事项和用药安全等等。不仅诊断是免费的,甚至一些常用药只要是他有带回的能用得上的都是赠送,记不清是那一年的大年初三听说他回来了我去看他,一顿饭的时间里就两次放下饭碗去给人诊断,即便来人让他吃过饭再看也无法说服他。
十亿人民九亿商的年代里,有限的工资收入已经满足不了既要维持自已小家庭开支又要赡养老人贴补兄弟姐妹们的先扬君选择了辞职下海干起了医药代理,一度作得风生水起。期间他为略带残疾的大哥在老家乡镇上买了门面房,资助了老三老四成了家,为老四在合肥按排了工作,甚至把远房一个特困的兄弟的孩子按排在了身边,也就是那个时候先扬君领着身处逆境中的我走上了医药这条道。只是后来行业风不正,君天性耿直,心地过于善良,不敢也不愿违心去应对行业日渐严重的潜规,不得己生意逐渐萎缩,无法继续下去。即便如此他还是用仅有的为数不多的收入妥妥的按排好了我们几个,彼时由于长期的无私帮肋家人友人君所剩积蓄已为数不多,这也为后来东山再起时困难重重埋下了伏笔。
后来的时间里先扬君工作辗转奔波过多地,不是十分稳定,因而这中间我们失联了几年,我总想凭君的聪明才智和乐善为人定会一切安好,总想来日方长相聚会有期。直到16年国庆节前几天思隆兄来电,说“先扬不行了”我才知道这些年君过得并不是尽于人意,16年10月5日炳旺兄,思隆兄从安庆赶来合肥,天平兄和我四人相约去他家看望,那时的先扬君已是胆管癌晚期卧病在床,我们所见到的已是全身皮肤黑紫瘦骨如柴的先扬君了,说话吐字已不是很清晰,只是意识尝清,还认得出我们,还强撑着要起床,我们几个强忍着泪水在眼里打转,不敢长时间影响他,他夫人周海燕嫂子带我们去了书房,挑了几幅君的字画说是一人拿一幅留个念想,瞬间我们几个眼泪一涌而出,唯恐影响他家人的情绪,我们即刻掩面告辞走出了他家。2016年11月10日,也就是我们去看他后的一个月时间刚过,带着一身疲惫无尽牵挂的先扬君永远离我们而去了,虽是意料之中确也来得太快。
两天后,在合肥的其旺,柏炉,骥鸿,天平和我连同从安庆赶来的思隆我们几个同学送完了先扬君最后一程,心情无比沉重,后来许多在外地由于公务或工作,信息不灵等原因未能见上先扬君最后一面的同学也都表达出了极大的惋惜和深切的哀悼。医者终没能挽救自己的生命,故人既己英年早逝除了惋惜,我们只能互勉珍重了。许是过度抑制伤心情绪无法在别处渲泄,回来后我大病了一场。
文已致此,夜色渐亮。还能说点什么呢,逝者既已西辞,而每个生者天明还将为了生活继续前行。世间少了一位知己,天堂里多了一位医者,只愿天堂里不再有病痛,少些劳累,少些牵挂君能安好。如果有来世愿君还能为我同学为我兄。
(谨以此文追思只能梦里相见的我的好同学好兄长宋先扬君,也借此祝福我生命里遇到的每个人,我的同学,我的战友,我的亲朋,我的好友,我的恩人,我的冤家,各自平安,幸福永远,且行且珍惜。)
2018年9月13日夜于合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