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能想苗苗,一想下体就疼!
苗苗刚来机关的时候,青春洋溢,活力四射,笑起来阳光极了!
她很优秀,省内知名大学毕业,会唱很好听的法语歌。来单位的当年还报考了研究生,虽然没有去成心仪的大学,但是不错的成绩让她依然拥有调剂的选择。
她没有去,因为事业编也很重要,花三年的时间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何必呢?再说了,在东州这个地方,大学毕业以后英语都用不上,何况还是法语?
办公室老杨主任领着苗苗挨个部门转悠,走到我的跟前,“小鱼,这是刚来的苗苗,优秀大学生。”稍微侧下身子,又对苗苗说:“苗苗,这是小鱼。”
“小鱼哥哥好!”
“你好啊!”冲她一笑,自上而下不断地打量她。
被我盯着,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那是刚毕业大学生特有的羞涩和胆怯。
没几天,就熟识了。
她有些轻微的内向,但是很聪明,一点就透。
“苗苗,去市政府拿个文件!”老杨主任喊她。
“行!”答应得干脆利索,马尾辫一晃一晃地跑走了。
“苗苗,过来帮个忙!”隔壁的刘大姐招呼她。
“好的,马上就来!”她笑一笑。
“苗苗,局长屋里的卫生打扫一下,你刚来,得多锻炼锻炼!”临近下班,周大姐拿着拖把和笤帚过来了。新人报道,当然可以堂而皇之地把原本属于自己的任务交给她。
“行!”她还是笑一笑。
苗苗变得好忙,拿文件,送报纸,打扫卫生,替别人开会……虽然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东西,但是她干的很带劲,人家有什么事儿找她,那都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看着她有些心疼,好像想起我刚来机关的模样,拼死拼活忙得像条狗,可是实际的情况却是那么寒心,热情洋溢的笑脸背后不知道在怎么算计你这头迷失的羔羊。没有过多的思考,也没有拿出以前的经验现身说法,给苗苗指指道儿。
因为有些苦是必须吃的,而且年轻时吃比年老时吃要更好一些。就是成长,虽然很残酷,但历练之后它会把你的软肋变成铠甲。等你悟出了这层道理之后,才会是最好的成熟。
2
为了拉拢关系,同事们开始没话找话地跟她闲聊。
“苗苗,研究生考试怎样了?”
“没过,但是可以调剂,还没考虑好!”
“嗨,女孩子家的,稳定最重要,研究生上个三年,你都多大了,咱东州这座四线小城市,一过26岁,那就是剩女啊!可别去读研究生啊。”
“嗯,你说的也是,再从学校里出来,还不一定能考得上考不上。”
“就是,你看咱们单位多好,稳定,事儿少,工作又简单,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
“是啊,是啊!现在找份好工作真的好难,大学生都跟萝卜白菜似的,遍地都是啊。”
“有对象么?”
“啊?还没有!”苗苗晕红了双颊。
“我这里有个不错的小伙子,要不见见……”
“啊……好吧!”她一贯不懂拒绝,很乖巧,乖巧听话到让人心生可怜。
苗苗去见了几个小伙子,没有什么感觉。
“哎呀,这个男孩子工作多好啊!怎么不行呢?”哎呦喂,那个男孩子家里有好几套房,为啥没把握住?”“苗苗,那个男生不但长得帅,而且老爸老妈之前都是领导干部,你们结合有好处,好可惜没成?”……一群七大姑八大姨在那里给苗苗出主意,苗苗笑了笑,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反正就是不喜欢,执著地相信一定要嫁给爱情。
到最后,大家都以为这个女孩子眼光高,给她提对象的慢慢变少,到最后终于没有了!苗苗长舒一口气,才23岁,那么早就嫁人?
刚来的时候,苗苗还真是有股文艺女青年的味道,桌上摆了几盆典雅的绿植,精致的陶瓷杯子里永远流淌着仔细甄选的饮品。她喜欢猫,喜欢咖啡,喜欢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喜欢暖心知性的好文字……最重要的是她喜欢分享,她把这些都发到朋友圈里,一切都是岁月静好、幸福满满。不得不承认,她活成了我想要的样子,真是无比羡慕。
3
可是无穷无尽的平庸和重复永远是折磨一个人的最佳方式。渐渐地苗苗好像开始变了,不愿意早走一会儿去拿通知,那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不愿意去给局长打扫卫生,低三下四,挺埋汰人的;甚至隔壁大姐过来找她帮点小忙,也爱理不理,敷衍一句“我不会啊!”
大家开始转风向了。
“苗苗这孩子最近是怎么了?不给我帮忙!”“不是失恋了吧,看她精神状态不好。”“让她去拿个通知,推三阻四,真是……”“屋里卫生也是马马虎虎,这孩子还真是不行啊!”“嘘,小声点,别让她听见,让她替我开个会都不去,不懂规矩。”“就是,就是,小姑娘太不尊重我们这些老同志了”……一群老娘们在那里呜哩哇啦地讨论,似乎还分析地头头是道,句句在理儿。
苗苗想要逃脱,开始拾起大学里学过的心理书籍,要考心理咨询师,这或许是逃脱琐碎繁杂、鸡毛蒜皮的一种方式。可是一会儿一个电话,一会儿一个通知,一会儿安排一个任务,心力交瘁,无暇自顾,搞得头都大了。
唉!真的没有时间,那就中午不回去,抽出时间来学。苗苗就是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
“苗苗这孩子真是的,不务正业,老看心理书。”“中午不回去,办公室里还有个小帅哥,保不准有什么事儿呢?”“她要是能过,我的姓倒过来写……”
苗苗去参加了考试,一共两门课,过了一门,没过一门,有些喜滋滋地跟大家谈论过了的那一门功课,因为这项考试还是有难度的。
可是别人又念叨了,“就过了一门,有什么啊?”“还有一门没过,不就是没考过么,五十步笑百步,何必呢?”“考这个有什么用么,能给钱么?”“不给钱,还考这个,有个蛋用,脑子是不是进水了!”“什么心理咨询师,没听过,催眠的么?”
苗苗刚提起来的兴致,被一盆接一盆的冷水灭得无影无踪!
4
苗苗本来就有些内向,心思很敏感,有段时间都快抑郁了。她也胆小,坐的那个位子是原先属于小贝的。小贝在她刚来的时候就自杀了,这事儿想想就瘆得慌,何况是个小女生。起初大家谁也没有告诉她,但是时间久了,这种事儿自然而然就流露了出来,纸里拿能包得住火啊?
苗苗吓着了,有些发木,精神萎靡。终于有一天,她休病假了,不能来上班了,原因是她梦到小贝来找她了,问她为什么坐在他的位子上,嘶吼着让她走开。家里人帮她找了风水大师驱邪避灾,可是总不见怎么好。人命关天,机关里刚没了一个年轻人,再把另外一个年轻人捣鼓疯了,领导的位子多半保不住。
领导来了,“苗苗,你要不跟小鱼换换?”
苗苗没说话,但我忍不了了。“那可不行,”我立即反驳道,“我也瘆得慌,我也害怕,我也胆儿小,要是我坐那个位子,明天我也能吓着!”
领导摇摇头,不置可否,又寻思:“要不去隔壁宋大姐那个屋吧,不能因为这点事儿,不干工作了啊!”
苗苗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第二天,苗苗收拾收拾东西去了宋大姐屋里,一个非常能吵吵的老女人。
事情好像到这里就结束了,可是……
5
宋大姐对面是元大姐,比她事儿还多,一听苗苗被吓着了,本来就闲的蛋疼,天天不是寻思这就是寻思那,这下更是不得了啦!
先是找风水大水寻求辟邪之术,后是从家里拿来一副观音照片,摆在桌上,晨起三叩首,早晚一炷香,最后拿着一本不知是哪位叫不上名字的高人写的玄学著作,分析单位龙脉和点位。最终的结论是我们单位的风水不好,像一具棺材,里面的阴气堵着不散,所以才有恶鬼缠身,阴人托梦。
说的我都以为这是真的,比电视上的易经大师说的都要好。
苗苗去了那个办公室以后,老杨主任再安排什么活儿就不方便了,开始找我,我才不去呢,一大堆材料谁来弄,只好又去找苗苗。人家宋大姐不乐意了,她的观点极其鲜明和锐利,“到我屋里,就是我的人,就得听我使唤。”这就好比《红楼梦》里谁谁谁是谁谁谁的房里的丫头,只有主人才能使唤,当然前提是你得认主子,主子才会保护你。
宋大姐是科长,对面就一个小兵元大姐,出了名的懒虫加事儿妈,自己的活儿都不愿意干,何况还是你老宋安排的活儿。宋大姐懒得跟她生气犯冲,“羊肉馒头没吃着,反惹一身骚”,这种事儿不划算。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苗苗来了,货真价实的大学生啊,比她俩加一块儿的学历还高好几倍。不使唤她,使唤谁呢?
宋大姐开始瞎忽悠,满脸堆笑并亲切地说道:“苗苗,热烈欢迎你的到来,咱们在一个屋子,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有我罩着你,他们不敢轻易指使你干这干那,咱们这边事儿少,你帮助元大姐做好咱的工作就行了。”
老元听了乐呵呵,“欢迎新同志。”内心里乐开了花儿,以后什么事儿就往苗苗那里一推,开始养老生涯。
苗苗点点头,心想这事儿还真好,一来二去,慢慢地真成了“一家人”。办公室的活儿不再往那里派,实在脱不开身的时候,去找苗苗帮忙。苗苗手捧一本闲书,泡着一杯咖啡,在那里清闲自在,乐得逍遥,缓缓对我说道:“鱼哥哥,我很忙,宋科长这边给了我很多活儿,实在帮不上你!”
宋科长拿着大眼珠子斜着瞧了我一眼,我讪讪地走了,苗苗好像不是从前的苗苗了。
苗苗到底哪里变了,我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只是觉得她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宋大姐和元大姐靠近看齐,这很奇怪。
这是苗苗自己选择的生活,旁人没有权利指指点点,可我贼心不死,还是想拉她一把。可是还没等我去拉,苗苗已经……
6
事情是这样子的,那天纪委来单位巡查,苗苗刚打开手机看得入神,纪委的人就走过来了,抓了个现行,理由是上班时间干与工作无关的事儿,如果单单是她自己也就算了,找找人,压一下也就算了。可关键是还有个“惯犯”,就是那个从西县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调进来的小明。明姑娘出了名的一根筋,上班时间看动画片,看爱情剧,月底舒舒服服拿工资,小日子真是欢乐无边,气死神仙。
可能是家里后台实在太硬,谁也不敢动她,也可能是大家认为得到一份稳定的工作不容易,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之,在知道她浑不吝、一根筋外加“每天都要吃药”之后,谁也不愿意为了这种小事儿而得罪人,大红灯笼高高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老祖宗千百年传下来的宝贵经验啊。
这更加助长了明姑娘的嚣张气焰,科室是我家,单位就是菜市场,我行我素,肆无忌惮,想干啥干啥。明姑娘是有前科的,之前被抓住过两次,第一次的时候,领导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年轻人嘛,犯点小错误很正常,警示教育一下就过去了;可是之后就有了第二次,领导可没那么好脾气,这是要被约谈的,丢人不说,位子都有些晃悠。所以这次领导动了真格,取消了当年的体检和过节福利,以示警醒。
可这真的没有什么卵用,苗苗被逮住的那一次,明姑娘也毫不例外地被逮个正着。俗话说事不过三,这下子真把大头儿惹毛了,差点没过去,全局通报批评,做出书面检查,取消全年福利。第三次通报,大头儿跑到纪委那里求爷爷告奶奶地终于压了下来。
领导被气昏了头,谁说都不听,必须下狠手、用铁腕以儆效尤,这样子苗苗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殉葬品,也被取消了全年福利。
7
中秋快来的时候,苗苗还在一直嘀咕:“怎么没有我的福利啊?”大家都成了哑巴和聋子,没有人愿意告诉她真相,因为这真的很残忍。
发福利的时候,为了照顾苗苗的自尊心,大家都是偷偷摸摸地去领福利,虽然只有几百块钱,可是“蚂蚱再小,那也是肉啊” !大家好像《杀生》里对付牛二的村民,单单把苗苗蒙在鼓里。期间我也怂恿鼓动分管领导去找过一把手,但是一把手连杀明姑娘的心都有,再提,恐怕会把我们一起给砍喽!
可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我们真的不说,这件事就像“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欲盖弥彰,傻子都能看出这是一幕多么滑稽的戏剧!别说苗苗不仅冰雪聪明,还有几个不错的,所以苗苗最后还是知道了真相,不管以哪种方式,这一点是肯定的,毋庸置疑。
这下可好了,苗苗什么活儿也不干了,一推二拖,无心恋战。干好干差一个样,反正都是那些工资,为什么不少干活儿呢?不仅少出错,还落个清闲自在。
慢慢地没有人能指使动她了,她开始跟着宋大姐胡吹海耪,四处打听小道消息; 跟着元大姐看相识人,研究古怪的先贤心理学;学着那些老娘们有事没事儿逛淘宝,抢那些折价商品,为每天抢到一块两块的红包而大呼小叫。
我曾经旁敲侧击地提醒过她,大致意思是苗苗,你还年轻,咱不能走那些老娘们的道路。可是就算你再高明的手段,也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何况我自己还是个废柴加草包,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再后来,她桌子越来越乱,体重越来越胖,挑肥拣瘦地干那些不动脑子的小杂活儿。交了个男朋友,据说人一般,但是家里颇有钱,准备立马结婚。
苗苗真的变了,有些不认识她了。
唉……突然感到阵阵剧痛,还真不是蛋疼,倒像是传说中的阉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