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在狱中,不能自己越狱潜逃。”
——苏格拉底
最近重读《斐多篇》(Pheado),柏拉图借苏格拉底之口说的一句话触目惊心。
不能越狱潜逃,仿佛我们所说的,“画地为牢”。
人总是会被种种的条件所约束,在本能与准则之间撕扯,真正的自己仅存在于本我天堂之中,是天堂,也是监牢。
监狱有很多种,其共通点是限制人的自由。其实在世界上,可以将我们关起来的,又岂止是一座铜墙铁壁的监牢呢?我们的事业,家庭,理想,都可能将我们限制,告诉我们,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该存在,什么不该存在。人会被关在大狱中,就如同人会被自己绑架一样,用道德,用责任,用事业。我们天生自由,有着本真的自我,而后随着年龄的增长,世界的边界越来越小,因为我们在不断地为自己画行为的界限,缩小道德的界限。当我们完全成熟以后,我们就被终身监禁在了自己规划的大狱当中,终生不得越狱和释放。
这难道不是画地为牢?只不过这大狱的围墙并不那么明显,狱卒狱警监狱长都只是你——囚犯——这一个人而已。你随时都可以轻易地踏出这座监狱。但是你不愿,并非因为你不对外面的世界感兴趣,而且因为你无法接受跨出监狱后你需要接受的指摘和要承担的后果。所以我们大多数人终生都待在这个由自己一点点画好的牢房中,老老实实,不敢逃离。
人生的大狱并不是灾难,监狱也并不是贬义词。我深信,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自由,也不存在绝对的束缚。我甚至想过,不存在才是绝对的自由,但同时反过来想,不存在也是最大的不自由。
我们因为对家人的责任感将自己圈禁在家的周围,照顾老人孩子伴侣,不能有“说走就走的旅行”,没法与好友们整晚整晚无所顾忌地玩儿,甚至没时间去看年轻时偶像的一场演唱会。我们压抑着自己的欲望,在心里偷偷地抱怨,并为自己所做出的牺牲感动着。突然有一天,我们发现孩子并不感恩,老人也觉得我们的孝顺理所应当,甚至我们的伴侣也不能理解我们的时候,我们就会无比委屈,并且羡慕身边那些无拘无束活得潇洒的人,继而有意识或无意识地想要逃出这个监牢。但我们仿佛忘记了孩子所带给我们的快乐,忘记了仍有机会可尽孝于父母膝前的幸运,忘记了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去野营时的满足感。设想,如果我们从监牢中跨出去,孩子老人无人照看,家事无人料理,夫妻间争执不断,我们还快乐吗?自由吗?反言之,在家庭这个牢笼里的我们,就真的不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丝毫自己的时间与空间吗?我们只是将太多的精力投入了家庭,从而惯性地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家庭。一些小小的改变,就可以为自己在这座大狱中争取到更大限度的自由。
所以说,自由与不自由是相对的。这个物理世界中的人、事、物,都是靠比较来定义,也容易被外界影响。但是自由本身,却是从上古洪荒时期,从盘古开天辟地之时就存在的,不会收到时间与空间的限制。譬如,我们说,上文中举的那个把自己限制在家庭周围的我们,与在真正的监狱中的人比,就是自由的;但是与那些未婚的独居的朋友比,又是不自由的。这又好比,我们说一个200斤的人是胖的,但如果他是一个在举重队服役的运动员,那么他又是瘦的。推而广之,我们的任何一个特性,都可以是彼也是此,主要看与什么东西相比较,而纯粹的概念本身,是不存在的。
因此,大狱以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形式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之中,每个人都生活在一个或几个牢狱之中。这不要紧,绝对的自由是不存在的,我们也碰不到它。但时不常地,我们可以在自己的大狱之中,灵魂出窍,去寻找自由的真正意义。